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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工智能“小天”的聊天对象里,有一名防备心特别强的大学生。他不愿意和人沟通,但平均每天会向“小天”倾诉3次以上。“小天”最后说服了这名有自杀倾向的年轻人去接受专业心理治疗。
“小天”是蓝振忠带领团队开发的人工智能心理咨询师。
人工智能早已不是新鲜事物,它在诸多行业的应用已经显示出产业重构效应。但也有一些领域因为面对极其复杂的情况,目前很难被人工智能取代。心理咨询就是其中之一。BBC基于剑桥大学的数据分析了365种职业的淘汰概率,心理工作者只有0.7%的淘汰可能性。
正因为心理咨询需要处理人类的复杂情感,具有较强的专业性和不可替代性,问题也就随之而来——在拥有14亿人口的中国,心理咨询师人才缺口超过43万。
来自第六届中国精神分析大会的报告显示,我国社区居民中,30%的人表示存在中等程度压力;成年人患有任何一种精神疾病的比例为16.6%,且不包含阿尔兹海默症;17岁以下儿童青少年中,至少有3000万人受情绪障碍和行为问题困扰。但由于我国心理治疗起步相对较晚,目前国内心理治疗质量和服务可及性有待提高。
这正是蓝振忠想要改变的世界。
如果人工智能可以介入心理治疗,哪怕只是陪伴和初级服务,那些面临心理问题困扰而得不到治疗的人,会不会觉得世界变好了一点点。
蓝振忠的研究过去并没有被用在心理咨询领域。他在自然语言处理、计算机视觉和深度学习的结合与应用方面有深入研究,从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学院毕业后不久,就加入了谷歌AI研究所,其研发成果被应用于谷歌新闻和谷歌助手等多个拥有亿级以上用户的产品。
与此同时,他被一些事情触动,开始关注心理健康。2017年,蓝振忠的一名同学因不堪忍受抑郁症的折磨,选择了跳楼自杀。蓝振忠猛然间意识到,精神类疾病与身份地位无关,他们也许在很多方面都是优秀成功的,但同样会受到心理疾病的困扰。
“这个人群很庞大,但是很多人没有接受到治疗,他们是自己扛过来的。现在心理咨询师的平均收费大约是每小时400元,这对大部分人尤其是农村地区的人来说,是难以负担的。”蓝振忠关注到心理健康领域的问题后,开始思考是否能引入AI应用来解决现实问题。
“心理咨询是需要对话的,我评估后觉得特别特别难。”蓝振忠发现,心理咨询被认为是最不可能被人工智能替代的行业的确有其特殊性,“这是一件特别人性化的事情,和自然学科不同。自然学科可以逐步评估,找到改进方向。但心理咨询即使面对同一个病人,也可能采用完全不同的方式。”
事实上,并非没有人在这一领域做出尝试。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聊天机器人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由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工程师约瑟夫·魏泽堡和精神病学家肯尼斯·科尔比共同开发。
这台名为Eliza的机器人采用人文主义疗法设计应对机制,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但10年后,约瑟夫本人对计算机发展的伦理问题产生了怀疑,他在《计算机能力和人类推理》一书中指出:“计算机程序员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造物主,他需要为自己所缔造的程序世界担负起应有的责任……这种程序往往有着不可估量的复杂程度……”
这也是技术发展过程中常常相伴而生的疑惑。蓝振忠的解决办法是将AI做成任务型而不是闲聊型。“任务型是有任务导向的,有步骤,最后需要解决问题;闲聊咨询则没有完整的步骤。”
时间来到2018年,AI在语言理解上有重大突破,叫非监督学习技术,机器可以通过阅读大量文本和图片而学习,从而大大增强了机器在理解语言和图像上的能力。
蓝振忠举了个例子,一篇阅读理解的四个选择题,盲猜的得分是25分,2018年之前机器一直处于不及格状态。非监督学习技术取得突破后,机器的理解能力很快超过了60分。2018年,蓝振忠在谷歌工作时,机器的理解能力接近90分了。“做完这个技术,我就挺有信心了。我们的阅读理解能做得这样好,那说不定就能做心理咨询,所以我就到西湖大学来做这个事情了。”
2020年,蓝振忠全职加入西湖大学,负责深度学习实验室。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一个免费心理咨询平台,也就是“小天”,用非监督学习技术教机器人做咨询。这个模型已经扩大到110亿个神经元的规模,从不同渠道抓取对话数据,让AI学习。
“一开始它是不行的,它给自己取名字,让后台的咨询师唱歌,其实根本不能识别什么时候开始咨询、什么时候结束咨询。是个挺笨的机器人。”但是,一年之后,“小天”已经慢慢学会咨询。“我们做了一个实验,设置一个背景对话,让机器人和咨询师处理,让其他咨询师来判断哪一个更好。38%的人选了机器人,认为机器人的回复比咨询师更好一点。”
另一个现象让人更能理解为什么AI可以被应用在心理咨询领域。一位来访者在“小天”那里做第四次咨询时给出一个反馈:“在这里,我会被温柔以待。他不会打断我的话,不会强塞给我观点,在交流的时候能够耐心听我说完。”蓝振忠解释道:“机器在学习的时候,还很难学到比较高深的咨询技术,所以它会更多地用共情、倾听的方式,听得多,说得少。”这反而变成了AI介入心理咨询领域的优势。
“‘小天’一旦测试到来访者有自杀倾向,就会推给来访者自杀干预热线。如果他多次表达,我们会人工介入。所以在来访者心理问题比较严重时,我们可以深度介入。”两年来,“小天”帮助了2万多名来访者,并且全免费。
对于那些被困在情绪中的人,AI也许是新的陪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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