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被遗产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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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河南省博爱县城南4公里处，紧靠公路旁有一个800余人的小村庄——小张庄。这里竹林环绕，河水清清，民风淳朴，村民过着一种平静而安逸的生活。然而，这两年，村中70多岁的剃头匠王运来遭遇车祸后突然死亡，打破了这个小村的宁静，从而引发一场涉及家庭、社会、法律的遗产与亲情的对决。

　　勤劳淳朴的剃头匠

　　酷暑难当的七月，河南省博爱县人民法院的执行人员又一次来到了小张庄，执行一起遗产继承侵权纠纷案件。执行人员的到来，吸引着街边树下乘凉的人们的目光。大街上，善良的村民们看着警车远去的背景，又开始谈论起仿佛发生在昨天的一幕……

　　2004年11月30日，一个平静的日子。70多岁的王运来起床洗过脸后，动手烧火做饭。其实，他做饭很随便，拌点面糊，有咸菜，有馒头，只是热一下而已。吃过早饭后，王运来开始收拾自己的剃头工具。说是剃头工具，其实是一把手动推剪、剃头刀、盆架、脸盆、折叠椅等，最后用一根绳绑到自行车上，从那个儿子们早已搬出的旧院里出来，迎着初冬的阳光，拐向了另一个村庄。

　　在周围十里八乡，许多人都认识王运来，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王运来的剃头手艺是在部队学的。他参加过抗美援朝，并给战友们剃头。从部队回到家乡时，部队首长将剃头刀送给了他，同时送给他的还有一个装剃头工具的上边有红五星的小铁箱。回到家乡，他带着这个小铁箱和一把剃头刀，完成了人生的转变，从一个部队战士转变成一个往返于十里八乡的剃头匠。

　　早些年，剃头生意好，价格也便宜，剃一个头一两毛钱，直涨到现在剃一个头一块钱。王运来的剃头手艺十分令人佩服，他剃头时边和人说话边剃头，顾客在不知不觉中就将头剃完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以前在农村，大人小孩都剃头，特别是到了年关，王运来一到，马上就排起了队，等候剃头。王运来还有一手绝活就是给刚满月的婴儿剃胎毛，从来没见小孩哭过，许多人家小孩的胎毛都是王运来剃的。岁月匆匆，后来理发、染发、美发的多了，王运来的剃头手艺受到较大的影响，年轻的顾客越来越少，只剩下那些熟悉的老面孔。他也觉得岁数大了，只为老年人剃头也行，人多了也顾不过来。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就凭着王运来手中的推剪和剃头刀，他先后给三个儿子盖房娶媳妇，成为村中许多人羡慕的家庭。十多年前，王运来的老伴去世后，他始终一个人住在老院的小屋里，自己烧火做饭，而饭里也从不放味精，只有酱油、醋和盐，以至在他去世后，孩子们说到这里就掉眼泪……

　　王运来从老院里推自行车出来，带着剃头工具沿村西那条路向北走去。天渐渐冷了。今天他准备到就近的村庄去理发。他骑车拐上了公路，缓慢地顺路而行。突然，一辆大货车从他身边驶过时，将其带翻，王运来再也没有起来。

　　不幸的消息传来，王家人悲痛不已。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人若在外边去世，尸体是不能运回家的。在悲伤中，王运来的尸体被52岁的大儿子王大孩、50岁的二儿子王二孩、40岁的三儿子王三孩运到了村里，就在村中的路上搭个灵棚，王家人开始了农村人特殊的祭奠方式。

　　至此，悲剧开始上演。

　　父亲房屋里的秘密

　　按当地农村埋葬人的风俗，死者儿女们中的老大担当着操持整个丧葬活动的一切。王运来死后，其居住的房屋一直锁着，谁也没有去动。等一切安顿好后，王大孩跟两个弟弟商量去清理父亲的房屋。父亲生前，三个儿子都清楚父亲省吃俭用，手边存有一些零花钱，在他自己不能走动的时候看病吃药备用。在儿子的猜测中，父亲也就是有那么万儿八千的，但他们谁也不会去向父亲伸手要钱，因为那是父亲的血汗钱、养老钱。

　　当天晚上，王大孩和两个弟弟同一位村中有威信的中间人一道，来到了王运来生前居住的小屋。打开两间已有二十多年的老房子，王大孩随手拉开电灯，昏暗的灯光下，三个儿子开始清点父亲的遗物。房屋里所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生活用具在几个人的目光中滑过，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上了锁的小木头箱子上。灯光下，箱子被打开了。在箱子底层有一个用布包着的小袋，三个儿子从一层一层翻开的布中看到几张不同颜色的存单和存折及别人借款的欠条。经清点，共有8张存单及3张欠条，经核算达145984元。在这8张存折中，其中以老二的大儿子王单的名义在农业银行存有3笔教育储蓄存款，合计48492元，以二儿子王双的名义在工商银行有2笔教育储蓄存款，合计36492元。就老父亲以两个孙子之名存款的事，三个儿子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吃惊地反复琢磨着父亲怎么有这么多存款。在证人的监督下，由老二王二孩执笔将父亲的遗产列了清单，三个儿子都在上面签了字，等父亲丧事办了以后，再商量分割这笔遗产。

　　在随后的几天中，几个儿子带领王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热热闹闹地办理着王运来的丧事。这其间，交通肇事车主又赔偿了20000元，保险公司赔付5000元，县民政局送来补助款690元，王运来死后实有遗产170634元，办丧事花费9300元，遗产还有161334元。王大孩作为兄弟中的老大，负责保管8张存单及3张欠条，并带头张罗父亲的丧事。

　　丧事办完后，老大筹划三个兄弟平分父亲的遗产。等他在家取那8份存单及欠条时，发现少了几张，他顿时感觉不妙，第一反应是赶快报警，但当他准备报案时，老二王二孩赶紧说，那几张存单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拿走的，他们俩认为那笔存款是爷爷为他们存的，应属他们所有。

　　就这样，在随后的几天里，他们刚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却又陷入争遗产的纷争中。兄弟三人商量不成，老大请来村里有威信、有威望的老人和村干部协商此事，均没有结果。在此期间，王大孩在银行查询发现，老二两个孩子的存款已被取走。

　　其实，在无法达成将遗产均分的情况下，兄弟三人已开始对老父亲的遗产进行各自的分割。王大孩领走肇事方赔偿款、保险公司赔付款、民政局补助款共计25690元，又从银行取走25000元，王三孩从银行取走11000元及收回欠款23000元。王双从银行取走36942元，王单取走48492元，这样，王二孩从两个儿子取款计算，已占有85434元，已明显占去遗产份额的多半。

　　在以后的日子里，兄弟三人就遗产的分配问题进行了多次的商谈，该找的人都找了，该说的话都说了，甚至亲戚朋友都上阵了，依然没有结果。至此，老父亲的遗产在兄弟三人的心里投下了不悦的阴影。

　　在村里，因王运来的遗产引发的兄弟间的隔阂，成为街坊邻居闲下来时谈论的主要话题。人们既惊叹王运来这些年竟能有这么多存款，又为王家兄弟为争遗产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发出无奈的感慨。在当地农民平均年收入2600余元的状况下，16万余元称得上是巨款，而且能干许多事，娶妻生子，盖房修屋，经商挣钱。

　　亲情为何如此苍白

　　经半年多商谈无果后，王大孩、王三孩在亲情与法律的选择中，作出了选择后者的决定。

　　2005年8月25日，王大孩、王三孩作为原告，将王二孩及其两个儿子王单、王双告上了法庭。

　　原告王大孩、王三孩及被告王二孩、王单、王双都聘请了律师，都对这起官司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做了充分的准备。

　　法庭上，二原告诉称，原告王大孩、王三孩与被告王二孩系亲兄弟关系，被告王单、王双系王二孩的两个儿子。2004年11月30日，原告父亲王运来不幸因车祸身亡。当晚，在见证人的安排下，原、被告在王运来生前单独居住的房屋对其所留财产进行清查。后由王二孩执笔，将王运来所留财产进行登记，双方均无异议，财产合计145984元，其中包括他人欠款。后肇事方赔偿20000元，保险公司赔付5000元，民政局补助690元，加之除去为王运来办丧事花费9300元外，实有遗产约为161334元，应由王大孩、王二孩、王三孩等额继承。王运来以王单、王双名义存在银行的教育储蓄存款，应认定为王运来的遗产，王单、王双从银行取出教育储蓄存款，应按规定还给有继承权的人。三被告应将占有的遗产返还给二原告，诉讼费及其他费用由被告承担。

　　被告王二孩辩称，王单、王双的个人存款不属于王运来的遗产范围，应分别归各自所有。二原告胁迫被告所写存单中将王单、王双的个人存款错列为王运来存款的行为是无效民事行为，王运来的个人遗产全部被二原告侵吞，二原告应分别给付其遗产13000元。

　　被告王单、王双辩称，其存单上的存款系个人所有，不属于王运来的遗产，因此不能分割，其不应列为被告，因该案系继承案件，其不是王运来的继承人。其名义下的存款属于存单确权案件，与本案不属同一法律关系，不能合并审理，故要求依法驳回原告对被告王单、王双的起诉。

　　法庭上，一家人坐在原、被告席上为父亲的遗产进行口舌大战，是当初谁也没有想到的。王大孩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干了一辈子庄稼的他对法庭的环境很不适应，紧绷着嘴唇很少说话，许多答辩都是律师代为回答。他时不时看一眼坐在对面被告席上22岁的王单和19岁的王双两个亲侄子，很是无奈。他们平时叫他伯伯，他也很心疼两个孩子，可眼前怎么出了这种事呀！

　　根据原、被告诉辩意见，争议的主要焦点是：以王单、王双的名义在银行的一个2笔计36492元、一个3笔计48492元的存款是否属于王运来的遗产。

　　围绕争议焦点，庭审中，二原告提交了以下证据材料：1.被告王二孩于2004年11月30日书写的王运来遗产清单一份，登记时王单、王双都在场，王二孩本人有签字，各方均无异议；2.证人司小明当庭证明，王运来死亡当天晚上，其直接去他们家，其与王大孩是亲戚关系，和别人一道同王家三兄弟去老房子里找东西，同去的还有王单、王双。他们回来后，找有存款、欠条。当时，王二孩及王单、王双也没有说存折是自己的钱；3.证人李大年当庭证明，王运来出事当天，王大孩叫自己去，自己就去了。王运来生前对其说过他存有钱，并听他说学生存款不报税，具体存多少不知道。次日，王大孩拿出清单让其看，有8张存折，十几万元。清单是王二孩写的，当时王二孩也没说以王单、王双名义的存款应归个人所有，而王单、王双也没说自己名下的存款是自己的。办丧事后约7天，二原告说存折丢了，其让报案，王二孩承认是他的两个孩子拿走了。关于存款一事，第一次与其他人一块去说和，让他们弟兄三人分，王二孩说以王单、王双名义的存款应归孩子们所有，王大孩还在录音，教育储蓄只得利息不报税，这样老人才拿学生证去存款，后来因一直说不和，其就不管了；4.证人李小四当庭证明，其与原、被告是一个村的，2004年12月16日王大孩给其打电话，其晚上回去了。听说王运来攒了很多钱，让协商一下他们兄弟三人分了，有8张存折，共十几万元，当时还录了音，二原告没有采用威胁手段。存款是教育储蓄不报税，当时只有王二孩的孩子有学生证，王三孩的孩子太小没有学生证。王单、王双当时说是他们的钱，但王二孩承认是老人辛苦攒的。

　　围绕争议焦点，被告王二孩提交了王运来的一份遗产清单，被告王单、王双出示户口簿，证明存单上的名字与户口簿上的名字一致。

　　查明事实确认证据

　　针对原、被告提交的材料及证人证言，法院认为，该遗产清单是在王运来去世后在他人的提示和见证下，由原、被告一起去寻找，由王二孩亲自执笔所写，当时双方均无异议，是客观真实的，确认其效力。三被告的异议不能成立。证人的证言能够相互印证，比较客观全面地反映了案件的真实情况，确认其效力。对被告王单、王双出示的户口簿，证明存单上的名字与户口簿上的名字一致，法院认为这并不能否认王运来以王单、王双名义在银行以教育储蓄科目存款的事实，该5笔教育储蓄是王运来自己的钱，应作为王运来的遗产范围。　　主审此案的博爱县法院法官董延新谈了法庭的观点：就本案而言，原告王大孩、王三孩和被告王二孩作为王运来的儿子，系法定继承人，在王运来死亡后有平等继承遗产的权利，尽管这5张教育储蓄单写着两个孙子的名字，但老人没有把这笔钱赠与他人的意思表示，不算赠与行为，故该5笔教育存款应为王运来的遗产。按照继承法的有关规定，没有遗嘱，就按法定继承，老人的遗产由三个儿子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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