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南洋花砖，通往过去的入口

发布时间：2024-12-01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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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南洋花砖，通往过去的入口【文/张晓雯图/受访者提供】

关于旧物这件事，好的东西，每每只有一件，不可多得。每一个都会给你讲起过去你不曾经历的种种故事，它们不像新东西，是有温度与感情的，是生长于心的生命。

乘风破浪的破烂王

杨函憬，自称旧物君，爱淘旧物的达人不少，能做到这样“破烂王”地步的，得要一定的段位。一部分原因，他归因为儿时在村庄成长的经历，“大多会惜时惜物”；另一方面，老别墅成了他后来的一个爱好，若没几件旧物在软装中所用，哪有复古的范儿？

你从哪弄来这些东西的？是每一个旧物控都会被问到的问题。虽然杨函憬文艺地回答“在时光深处”，但事实是，勤勤恳恳，低头捡宝。

在“主战场”厦门，杨函憬最初只是在鼓浪屿逛逛，不经意间就被垃圾堆里的旧桌子、旧椅子吸引了视线。最惊喜的一次，是收到了原八卦楼拆下的门板，100年的老木头后来改做成箱子都还是很沉。杨函憬自嘲到后来，自己走路的姿态都变了，老是两眼往别人屋里瞟，像贼似的：“每每去到他们的家里，或是收破烂的店，在昏暗的灯光下，那种淘宝的感觉可真是爽，挑来挑去，最后往往都是照单全收。而当乘上货船，凭海临风，感觉自己又像是运走鼓浪屿宝藏的国王。”那些帮忙搬货的板爷愣是看不懂，当地的居民路过也会热情地问：“这我家也有，你要不要？”以至于后来那些骑着电动自行车成了他下线的旧物回收者们、装修工人们、老居民们、跑欧洲旧物专线的同好们，会自动找上门来给他看货，害得他总是被动消费。

“关于旧物这件事，好的东西，每每只有一件，不可多得。每一个都会给你讲起过去你不曾经历的种种故事，它们不像新东西，是有温度与感情的，是生长于心的生命。”杨函憬有过一个叫“good one”的旧物店，取“只此一件的故玩”之意。这个名字沿用在后来他“加码”开的1000平方米旧物仓里，铺得连路都难走，也不忍扫尘。“数量和总类是我从来回答不了的问题，涉及这100年间的日常生活器物都有，也从来没有算过。”他说。

超越对水泥的想象

家乡厦门是沿海城市，当年的开放融合在许多物件上都留下了岁月的印痕。花砖就是其中之一。百年前，闯荡南洋的华侨们在鼓浪屿上兴建起中西合璧的建筑，如鼓浪屿十大别墅之一的海天堂构就是菲律宾富侨黄秀烺用漂洋过海运回的花砖于1921年建成的豪宅。花砖带着他们闯荡异乡的经历荣归故里，将他们多年来的乡愁好好演绎。海天堂构落成的同年，印尼华侨陈森严的南洲花砖厂在鼓浪屿投产，开启了花砖的国产时代，南洲花砖厂影响了往后百年厦门乃至整个福建的花砖风格。到了八十年代，花砖的繁盛已接地气，渐入百姓家，全厦门共计有近80家花砖厂。然而，曾经铺满了这个城市地表的花砖由于过重，不符合当时的商业趋势，逐渐被瓷砖取代。

在杨函憬看来，厦门花砖因为源自于南洋，所以在发展的过程中保持了最好的工艺传承。一片老花砖的制作，要经历制模、注浆、注色、晾晒、打蜡等许多工序，在颜色和花纹上更是有自己的独特性：“够鲜亮，有如海岛带给人的意境，超越了大家对于水泥的想象。”租住在一个老别墅一层的那段时间，地面就是花砖，每天看着它们，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感情或许就已经在潜意识里了吧。2014年，厦门开建地铁，花砖们在老城区的挖土机轮下等待着被注定的命运。此时，杨函憬觉得抢救行动已经是个“不可逆”的决定了。

花砖的采集很辛苦，需要师傅们一片一片地徒手敲打和人工搬运，毁损率差不多在50%。“也就是十片里可能只有一半是完好的，还好我们碎片也会留下来，整整这几年间，救下的花砖共计有十几万片，几百吨。”杨函憬说。

再造城市记忆仓

那个1000平方米的“good one旧物仓”，就是这么存放了包括花砖在内，杨函憬近五年以来的所有“藏品”，当时光运输就装了30多车，花了前后一个周整理。花砖的分量尤重，后来还另辟了一个新仓，只为花砖。堆积如山的旧物怎么处置？这和杨函憬对旧物的理解有关。

“和富含文化艺术价值，价格却高得离谱，仅用来收藏的古董不同，旧物大多是可再循环进入生活中使用的。经过修复及再造，甚至包括功能的转换，它们是可以被更多人触及的。在旧物仓里，听到最多的话是，‘这个我小时候玩过’，‘这个我外婆家也有’，几乎每个人都能从中找到一份自己独特的记忆，在这样的过程中，便多了一个人认同了这件宝贝。”

“抢救和采集不过是杯水车薪，再现于生活才是温暖的回归。”持续的城市记忆仓，而非单纯囤货的仓库，是杨函憬赋予旧物仓的期待。就拿花砖来说，团队设计了不少花砖冰箱贴、胸针、包袋、相框……地面对花砖来说是危险的，脱离地面，如把它铺在木桌的中心，自己也能轻松手动替换花色，这些小周边都很受“旧物粉”们的欢迎。

“我们就是创意源材料的提供者，设计师们、开店者们、爱好者们，会根据他们自己的创意去再造。整个旧物仓成为国内爱旧物的人们的一个去淘之处，所以旧物们就会从厦门出发，奔向各地包括世界，比如今年有一批可能会去伦敦。在空间上它们比较像是在旅行，从原来被遗弃到现在被珍惜和买走，我想它们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除了让它们的生命存续得更久，杨函憬还有把旧物做得更艺术的idea，在团队内设立了一个城市记忆工作组：“把物件们分类整理、拍摄，并去探求往日生活美学的原意，这样，便可以用物品复原这个城市那些消失的老城区的生活故事，最后集结出版、展示。这个展已经连续做好几年了，比较接近旧艺术项目。最近我还在幻想，去建一个花砖的迷宫，或者是一座花砖的体验式的再现工厂，当然这些都需要有理想的支持者出现才能达成。”

在与旧物打交道之前，杨函憬是个普通的工作者，做着和品牌策划有关的事，也创业过、破产过，所以他才说，他实际上感谢着那些“破烂们”救下了他，给了他再生长的时间和实践自己美学理想的土壤。但或许，旧物和有心人，是种互相拯救的关系。不受世俗和常规的干扰，旧物再度绽放光华也难，一个人追求心中的梦想也难。当他们遇到彼此，就成全了这桩美事。就像杨函憬的金句说的，“你去你的未来，我回我的过往。”

Qa 生活周刊×杨函憬

Q：收集过的旧物里有没有最心水的？

A：可能是几张以前厦门的南音黑胶唱片吧。收到的时候很惊喜，因为这有可能是厦门最早被记录的声音。就顺着去查，了解了1906年的时候，国外广播公司如何进入中国，如何在各地录制这些乐声，以及这些唱片今天为什么又流落出来。还有就是一台古董打字机，居然是爱马仕的，查了好久才发现那是当年海明威等作家都梦想的。但我更感兴趣的是，这台打字机怎么来到的厦门，以及中途经过的人家及故事。这也和厦门当时与世界的联系频繁有关。

Q：现在团队的组成状况怎么样？

A：我们整个团队大概接近50人，做的和旧物相关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人很不理解：“卖个破烂还要这么多人！”这其中有新媒体的，有设计的，有产品开发的，有现场营运的，完全就是一个理想主义公司的样子。我们都把自己叫搬砖工，确实每个人真的都会涉及到搬砖。

Q：如何平衡旧物的生意这种商业性质的东西和你的美学理念？

A：在一个商业的社会里，我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是无论如何扛不起囤积的资金压力的。旧物每天都在被时代抛出来，面对旧物，全部卖掉的话，只完成了商业上的循环，时间与情感上的投入纯粹白费，而且再要集中，比登天还难。一直平衡不好，只想做什么都以美和好为准则，商业反而是次要问题。所以我们一直坚持得比较苦，有时甚至要靠四处挪借来培育这些理想事物，有时则是靠我们服务一些比较有理想的商业案来反哺。

Q：最近旧物仓有了新址，开新仓了，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A：新仓开始把从旧物堆里生出来的事物一个个展现在场里了，比如从老食器出发的中古厨房，比如从手工艺出发的生活美学院，比如从花砖出发的花砖银行和再现计划商店，也包括全世界最破烂的good one咖啡馆，所以新仓更多像一种复古生活的大集成，有2000多平方米。旧仓只有旧物，新仓还有生活。

Q：中古厨房、生活美学院等也是除旧物仓之外，从旧物生发的主意，介绍一下？

A：可能是因为我们不死心，在做旧物后，还想回到生活方式本身的经营吧，所以又用旧食器及手工艺培育起了这两个项目。中古厨房是一个开放式的体验厨房，也更像是一个旧食器的展示中心，没有预料到的是它居然成了一个独立的第三方风物食材的评测中心！生活美学院后来又延伸出了生活美术馆，开始也仅仅只是想再现那些消失的手艺，把它们变成课程来传习。美术馆很有意思，就是想展示每个人独立的活法及状态，以及他们所营造的事与物。它们与旧物仓一起，构成了现在的G1生活美学实验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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