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新章: 升级再造的美学

发布时间：2024-12-22 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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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cycled by Miu Miu 限量版皮革夹克

日趋饱和的时尚产业，滋生出许多让我们无法忽视的问题——激增的纺织品产量产生了大量的“呆滞库存”，过度的消费习惯又引起二手衣物过剩，在对生态环境造成巨大影响的同时，也在无形中造成巨大的资源浪费。幸运的是，许多富有才华的设计师正在将这些问题转化为独一无二的创作——以升级再造的方式，使这些本来注定将进入垃圾填埋场或焚化炉的二手衣物和库存焕发新生。

时代的前行，让科技与效率逐渐掌握了潮流的方向。这似乎代表着科技迭代越快，生产越高效，活力越充沛，也就能够时刻保持与时俱进的状态。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实际上，时尚界的资源浪费问题正日趋严重，这起源于该行业“喜新厌旧”的特征。制造流行是时尚行业保持活力的主要运作方式，而流行的时长往往也决定了产品的使用期。随着越来越多的新生品牌奋不顾身地加入原本已经十分拥挤的市场，时尚的供应端早已趋于饱和，在社交媒体“病毒式营销”的推波助澜下，消费者往往刚从上一个流行走出，又迅速地被裹挟着进入下一个时尚。

Sans Peng 3D建模

所谓“循环利用”，是指将废弃物分解成新的原材料以创造新产品的过程。而“升级再造”通常是指创造性再利用，即在不将废弃物分解的状态下，对废弃物进行再利用，从而创造出价值更高、质量更高的产品的过程。两者有各自非常鲜明的优缺点:

“循环利用”的优势在于目前收集、分解和再利用回收材料的基础设施已较为成熟，在这个前提下，回收的过程较为简单，可以大规模地进行，而且可以通过工业自动化进行制作。但缺点是，在循环利用的过程中因加入了化学制品而消耗了相对较大的能量，可能会产生新的污染，成品的质量通常会低于原始材料。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并非所有材料都可以在被回收后被分解再利用，目前最常见的可回收利用的材料有棉麻、塑料、木头等。

Olivier Theyskens1998秋冬

“升级再造”的长处在于整个过程中能量消耗较少，因为涉及的过程中通常只包括清洗、组装以及拆卸零件。另外，它的最终成品通常会与原来的材料有着相似或更高的质量，因为过程中需要加入的化学药剂较少，所以产生的污染也很少。但是它也有缺点，最大的缺点莫过于由于回收的原材料复杂多样，需要进行分类处理和循环利用的过程会相对复杂。而且它在供应链、网络化和批量生产方面尚不成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般无法形成批量自动化生产，全靠手工完成。不过，这也让每一件产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Upcycled by Miu Miu

我们可以用一个最合适的案例来表明它们之间的区别。Prada集团旗下的Prada再生尼龙系列运用的正是“循环利用”的方式:在将微塑料回收加工后制成新的尼龙纱线，随后将它们做成Prada尼龙手袋;而Miu Miu的“Upcycled by Miu Miu”项目则专注于古董衣改制再生，从世界各地古董衣商店和集市甄选源自上世纪30-80年代的珍贵古董服饰加以改制，全部采用手工制作，每一件都独一无二，正是上文提到的“升级再造”方式。

通过这两种方式的对比，我们不难发现，“升级再造”虽然听上去非常前卫新鲜，实际上由来已久，而且相比“循环利用”，它对工业化技术的要求较低，只需手作即可完成大部分过程。不过，这并不代表它的制作方式是轻而易举的，它凝聚的是创作者在设计再造上的聪明才智、对旧事物的珍惜以及独树一帜的美学，而这些也最终汇聚成独一无二的成品。

将“升级再造”这个词作通俗的理解，即“废物利用”，将失去功能的原材料拿来进行改造，成为可以使用的新事物。

在时尚界，被人津津乐道且印象深刻的“升级再造”可以追溯至上世纪90年代Martin Margiela利用二手服装改造而成的一系列作品。譬如他在1991秋冬系列中用大量的军用袜子以手工缝制成毛衣;1999秋冬的红酒瓶塞项链以及在2001春夏用白色手套拼制成一件白色马甲——这对当时信奉奢华、精致，以高级时装为风向标的时尚追随者而言，可谓是一次“挑衅”。因为在高级成衣出现之前，二手衣物一直被视作贫穷阶层的象征，与所谓的“高级时尚”有云泥之别。而Margiela不仅将二手衣物改制成高级成衣，为其赋予高级时装的地位，还留下了只有懂得欣赏其美学的顾客才能辨别的标志——以4条白线构成的隐形标签。这颠覆了外界对贫民和精英“以貌取人”的印象，将废品点石成金，而Margiela也成为“拾荒者中的淘金者”。

Jessica Ogden

比利时设计师Olivier Theyskens推出的首个系列为1998秋冬，这是一个一鸣惊人的系列，他找来大量旧亚麻布床单制成了爱德华时代的礼服，也用上了一些廉价的窗帘材料结合塑料紧身衣制成了套装，还有旧物新用的古董鞋。被誉为“慢时尚的先锋”的英国设计师Jessica Ogden在90年代与乐施会(Oxfam，一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发展和救援组织的联盟)合作后，利用被人丢弃的二手衣材料或古董面料进行成衣制作。尤为特别的是，她收集了一部分老旧被子，故意保留了原本的接缝痕迹以及残缺的纹理，把它们改造成了夹克、裙子和连衣裙。

法国设计师Marine Serre自创立品牌以来，就一直坚持不懈地推广使用旧面料作为她的作品系列的原料来源。譬如，回收来的旧真丝围巾作为成衣和配件的原料，她赋予旧衣物以新的生命和意义，也毫无疑问地在时尚界开启了一场关于浪费的对话，证明了奢侈品是可持续的。

举例来说，Miu Miu旗下的“Upcycled by Miu Miu”项目是从世界各地的古董衣商店和集市搜集20世纪30-80年代的古董衣物，在人工修复重塑之后点缀以Miu Miu标志性的刺绣和装饰细节。因其数量有限，每一件都几乎为孤品，因此整个系列均以限量的方式进行销售，价格不菲的同时也满足了对应客群对单品稀缺性的热忱。事实上，这恰恰在一定程度上向我们展现了升级再造的短板:

首先是旧衣物来源的稳定性不足。“Upcycled by Miu Miu”的旧衣物来源是世界各地的古董衣商店和集市，许多二手衣服或库存面料通常不如常规面料那样可以批量获得，它们往往需要进行有意识地收集，而且收集来的面料在数量和新旧程度上也未必完全一致。作为奢侈品牌，Miu Miu自然可以通过品牌自身的光环将这些短板转化为产品的稀缺特质，但对于许多赖以为生的设计师来说，旧衣物的来源是他们首要解决的问题。

Marine Serre

目前居住在伦敦的中国设计师Sans Peng在接受本刊采访时透露了原材料的来源渠道:其中之一是LVMH集团推出的Nona Source——用于“优质材料再采购”的在线转售平台。它能将存储于LVMH旗下时装和皮具屋仓库中的不同成分、重量、颜色和图案的材料，以具有竞争力的价格转售给欧洲新兴设计师和品牌，鼓励材料的创造性重复利用；第二个来源是部分瑞士风衣、冲锋衣以及户外品牌的滞销库存，他可以通过一些特定公司进行采购;第三个来源是伦敦当地的二手衣或滞销产品仓库，这些衣物通常都贴有回收的认证标签，提供给设计师挑选——这些认证标签代表了它们已经经过前期的洗涤和消毒，可被直接进行设计使用。Peng还提到，他有时也会采购古着商店中的衣物，但这些衣服的处理工序复杂，通常需要先行洗涤和消毒，才能进入设计的下一阶段。

Upcycled by Miu Miu 限量版皮革夹克

SansPeng

第二个难点在于难以进行批量生产。因为原料来源的不稳定，设计师很难收集到大批量的同种面料，这也意味着产品数量有限。即便是同一种面料，也无法保证原材料在图案和制法上是完全一致的，所以大大加剧了衣服制作的复杂程度和成本。旧衣物在被收集后先要进行人工区分、拆解、分类，过程越复杂，花费的时间和人力成本也就越高。Peng表示，这也是他目前遇到的比较大的难点之一，因为批量生产难以进行，所以鲜少有工厂愿意承接订单，多数时候都是由他和工作室的同事一同手工完成。

第三点是成品的难以复制性。因为原料数量有限，而能够被利用的部分重叠率低，即便是同一款式的数件衣服也很难达到样式一模一样。不过，这种特质在一部分消费者的眼中，却恰恰代表了独一无二。

Upcycled by Miu Miu

为了能够最大程度地解决上述难点，Peng反其道而行之，计划未来在官网上推出在线定制的功能。“我是学产品设计出身，所以对3D建模软件比较熟悉。这个平台会首先给消费者提供一个立体的模型，然后会上身成为与物理成衣并无二致的虚拟时装，时装上的每个局部都会进行模块化的分割，以便让消费者自行选择，模块选项的内容都会出自目前工作室已有的面料和印花。”这样，他巧妙地将升级改造设计师的被动立场转化为主动。

当我们谈论升级改造的设计理念时，虽然这种方式看上去与设计师本身的美学和设计逻辑有着莫大的关系，但实际上它折射的是整个时尚产业相关配套生产链和市场的成熟度。它不仅挑战了我们对旧衣物和滞销库存的陈旧观念，也正推动着时尚产业迈向更加健康和可持续的方向。而推动它的不仅是生产者、设计者，也包括每一位消费者。

策划：周子晟

撰文：徐小喵

设计：Andy

图片来自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