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生活不是目的地　重要的是道路本身

发布时间：2024-12-24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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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生活不是目的地　重要的是道路本身

作者：王一来源：解放日报浏览数：50 发布时间：2024-01-10 10:50:19

在我们的生活中，有些词语是很难被精确定义的，比如意义、幸福与爱。而关于“美好的生活”，正是这诸多词语之中不能被定义的突出代表。

为了研究美好的生活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哈佛大学成人发展研究进行了一项始于1938年的科学探索，也成为心理学史上历时最长的一项努力揭示人类幸福的伟大作品。

作为该项目的第四任负责人，罗伯特·瓦尔丁格与马克·舒尔茨出版了这项研究85年来最全面的研究成果——《美好生活：哈佛大学跨越85年的幸福研究启示》（以下简称《美好生活》）。

在读书周刊与马克·舒尔茨的访谈中，你或许会明白，美好生活其实始终触手可及。

人际关系是我们生活的基础

读书周刊：对于想阅读《美好生活》的读者来说，最想问的问题应该就是到底是什么能给人的一生带来幸福感，并且会影响人的健康和长寿？

马克·舒尔茨：经过85年哈佛大学成人发展的研究，并查阅了成百上千篇科学论文，我们很清楚，正是人际关系，或者说是高质量的人际关系，让我们在一生中保持快乐和健康。

读书周刊：为什么人际关系如此重要？

马克·舒尔茨：想想当一位亲密的朋友帮助你渡过难关时，那种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联结感，或者当你尊敬的人说他们为你感到骄傲时，那种持续的兴奋感。想想感动落泪的瞬间，或当你精力充沛的时候，和同事一起开怀大笑的感觉，或失去亲人的身心伤痛。

人类需要温暖的关系并不是一个感性的想法，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科学研究一再告诉我们：人类需要营养、需要锻炼、需要目标、需要彼此。

人际关系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占有中心地位，它是生活拼图中强大而实用的一部分。然而这种实用价值在现代社会被低估了。人际关系是我们生活的基础，是我们做任何事、成为任何人的内在基础。即使像收入和成就这样乍一看似乎与人际关系无关的东西，实际上也很难与它分离。如果周围没有人欣赏我们的收入与成就，没有社会环境赋予它们意义，那收入与成就又有何意义？

美好生活的引擎不是自我，而是我们与他人的联结。引擎的运转是从我们祖先起就在体内传承下来的那些感觉，从最大的心碎到微妙的情谊，从失去的悲伤到浪漫爱情的欢欣。人际关系不仅仅是通往其他事情的基石，也不仅仅是通向健康和幸福的有效途径，它本身就是生活的意义。

读书周刊：该怎么做才能让人际关系变得更好？

马克·舒尔茨：我们在书中给出了一个工具，叫“社交宇宙坐标系”。这个坐标系很简单，横轴是你跟一个人见面的频率，往左是越少见面，往右是频繁见面；纵轴代表你跟这个人的相处感受，往上是激励型，往下是消耗型。激励型的关系会让你充满活力，给你带来一种联结感、归属感；消耗型的关系则会让你沮丧或焦虑，你跟这个人待在一起，并不能缓解孤独。

画出这个坐标系之后，我们需要在脑海里捋一下自己社交宇宙里的人。首先你可以先列出10个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比如，家人、恋人、亲密的朋友。都可以画一个小圆点来表示，就像你的社交宇宙中的一颗星星。

接下来，请注视你画出的这些人，思考他们在你社交宇宙中所在的位置，是你希望他们处在的位置吗？比如，一个能激励你，但是很少见面的人，你可能希望多见一些；一个会消耗你的人，却对你很重要，你可能希望通过一些努力，让这段关系变成激励型的。那么，如果你知道你想要一段关系朝哪个方向发展，就画一个箭头，从它目前所在的地方指向你想要它去的地方。

那么你要问，如何让它们去到该去的地方呢？我们的建议是，你可以在跟对方相处的每一刻，都增加一些好奇心，尤其是面对那些你已经习以为常的人。除了好奇心，不要忽视慷慨的力量。人际关系是互惠的系统，支持是双向的。所以，想要改善某段关系，一个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去付出，去给予，这样才能获得回馈。

财富的诱惑依然存在

读书周刊：亲密关系对我们的健康和幸福有好处，那么，为什么这一点那么难做到，又那么容易被忽视呢？

马克·舒尔茨：我觉得有三个原因。

第一，人们容易忽视人际关系的潜在收益。芝加哥大学的研究人员在他们当地的火车上进行过一项情感预测实验。他们让乘客预测与陌生人交谈或自己独处，哪一种会带来更积极的体验。然后，他们让一组乘客故意与身边的陌生人交流，另一组乘客则与陌生人保持距离。到终点时，他们会询问两组人的乘车感受。在乘车之前，绝大多数人都预测，与他们不认识的人交谈会是一种糟糕的体验，而自己独处会好得多，结果却恰恰相反。和陌生人交谈的人，觉得这趟旅程很有趣。

有很多类似的研究表明，人类并不擅长情感预测。我们尤其不善于预测人际关系带来的好处。我们不只是在寻求独处，我们其实是在避免与他人联结可能带来的混乱。但我们高估了这种混乱，低估了人际联结的益处。

第二，我们社会的文化环境给我们带来了对幸福的误解。在世界各地的许多文化中都存在一个历史悠久而古老的文化假设，而且没有任何消失的迹象：美好生活的基础是金钱。许多人自然而然地认为，人们生活的物质条件决定了他们的幸福感。生活不那么优越的人肯定不那么幸福，而生活优越的人当然更幸福。所以，长久以来，人们会被灌输工作重要性的相关信息。

在一项调查中，当千禧一代被问及他们最重要的人生目标时，76%的受访者表示富有是他们的首要目标，50%的人则表示，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出名。尽管哲学家、作家和艺术家几千年来一直在提醒人们警惕财富的诱惑，但它仍然存在。

第三，人们被大量信息裹挟，认为幸福遥不可及。我们有很多的干扰，即使我们知道人际关系对我们有好处。来自手机的信息还是会使我们分心，这就是信息轰炸。现代科技非常善于抓住我们的注意力，把注意力从可能更重要的事情上转移开。所以生活中的一部分挑战就是抵制这些干扰，专注于最重要的事情，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变得越来越难。

如果要说出哪些事情对我们有好处，人们更容易说出努力工作这样的事情，但我们经常忽视对我们更有好处的事情，比如建立密切的联系、比如身体健康。不妨仔细想想，有时候我们吃的东西对我们不太好，有时候我们在生活中运动量不够，但这些就是容易被忽视。

读书周刊：为什么我们身边充满了工作或成功重要性的信息？

马克·舒尔茨：很多传播的行为不一定会把大众的利益放在前面，传播者在想办法把我们给传播者的关注变现。传播者的主要动机是赚钱，而不是帮助人们。我们必须抵制或反击这一点，我们抵制的方式是，对那些至关重要的信息进行深思熟虑。

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生活存在不确定性。对年轻人来说，他们担心自己的经济未来。人们在应对不确定性时，经常倾向于看重较为确定的事情，比如努力工作。人际关系很难衡量和量化，我们可能知道它们很重要，但是很难衡量一段关系的质量。我们会被一些很容易计数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便会忘记生活中那些难以量化的事情。

读书周刊：您在书中提到，健康的人际关系不仅是现代人的研究结论，更是亘古不变的智慧。

马克·舒尔茨：几千年来，哲学家和宗教一直认为健康的人际关系对我们有益。尽管我们的技术和文化在不断变化——现在的变化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但人类经历的基本方式不会变。当亚里士多德提出“幸福”这一概念时，他是基于对世界的观察，当然也是基于他自己的感受，这些感受和我们今天所经历的感受是一样的。当老子在2500年前说“既以与人，己愈多”时，他实际上指出了一个至今仍然存在的悖论。他们的智慧是我们的遗产，我们应该加以利用。

每个人都必须珍视当下

读书周刊：在互联网时代，孤独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普遍，近年来，中国人的孤独感也明显增加，英国还任命了一名孤独部长。为什么人们越来越感到孤独呢？

马克·舒尔茨：在美国，我们的最高卫生官员，已经宣布我们与社会联系开始发生危机。如今，在美国有很多关于孤独的讨论，而不仅仅是在美国，大多数发达国家都是如此，20%—50%的人说他们感到孤独，这意味着他们觉得没有其他人支持他们，没有其他人真正了解他们，或者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们过得怎么样，这就是我们所谈论的感觉。

孤独感增加的原因有很多。一个原因是人们越来越多地搬家，这种情况在美国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越来越多的人从他们长大的地方搬到其他城市，与他们成长的社区没有那么紧密的联系了，总的来说，社区生活没有几十年前那么重要了。

此外，科技也发挥了作用，我们可以在社交媒体交到很多朋友，我们在网上建立的联系通常没有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建立的联系那么深入。我们从研究中知道，面对面的联系会涉及更多的情感。

我发现一个问题，我们在网上总会把自己和别人比较，没办法，人就是比较的生物。上网时，我们会浏览信息，会看别人在做什么，我们看到的通常是别人的幸福生活。他们参加最好的聚会、开最好的车、穿最好的衣服，那是因为他们只向我们展示了他们生活最好的一部分。然而，当我们觉得自己不如别人时，我们就会感觉很糟糕，我认为这是造成孤独感的部分原因。

读书周刊：持续的孤独，会对人产生怎样的影响？

马克·舒尔茨：你的孤独，会伤害你，它对身体有生理上的影响。孤独会使人对疼痛更加敏感，免疫系统受到抑制，大脑功能减弱，睡眠质量降低，然后使一个已经经受孤独的人更加疲惫和易怒。新近研究表明，对于老年人来说，孤独的危害是肥胖的两倍，长期孤独会使死亡概率增加26%。

缓解这种孤独潮是很困难的，因为让一个人感到孤独的东西可能不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我们不能完全依赖于容易观测的指标，比如独居，因为孤独是一种主观体验。一个人可能有伴侣和很多朋友，但仍感到孤独，而另一个人可能独自生活，有少数几个亲密联系的人，就已经觉得有很强的联结感了。客观事实不足以解释为什么一个人会孤独。无论你的种族、阶级或性别如何，这种感觉都存在于你想要的社交联系和你实际拥有的社交联系的差异之中。

孤独只是身心关系方程式中的一部分。这只是社交的冰山一角，还有更多隐匿在表面之下。大量研究揭示了健康和社会联结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以追溯到物种起源，当时事情要简单得多。我们的基本人际关系需求并不复杂，我们需要爱、联结和归属感。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更要重视最基本的需求。

读书周刊：孤独不仅仅是物理上与他人的隔绝。你认识人的数量并不一定决定你的联结感或孤独感，你可能在人群中仍然感到孤独。

马克·舒尔茨：我们生活在一个全球危机的时代。在这种情况下，与我们同胞建立联系具有新的紧迫性。很多疾病的蔓延，让人们开始以奇怪的、有时是深刻的形式感受到社交隔离的影响。我们的身体和心灵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对孤独带来的压力做出反应。

全球危机将继续影响我们的集体幸福。但是，在我们为应付这些挑战而奋斗时，我们必须记住，每个人都必须珍视当下。正是我们对待每一个重要时刻的态度，以及我们与生活中遇到的人——家人、朋友、社区里的人——的联系，将最终成为抵御我们面临的任何危机的堡垒。

人类依然复杂难懂

读书周刊：哈佛成人发展研究始于1938年，这个“跨世纪”的研究是如何开始的？

马克·舒尔茨：从20世纪开始，心理学家就反思人类追求幸福的本能，希望用积极的方法调动人的内在能量，让我们开心快乐起来。这个研究也是幸福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跟积极心理学的研究如出一辙。

哈佛成人发展研究始于波士顿，当时美国正努力走出大萧条。随着社会保障和失业保险等新政项目的势头增强，人们越来越有兴趣了解是什么因素让人们成长，而又是什么因素让他们失败。

这项研究在当时是激进的，它记录了参与者的生活经历，记录了很多人完整的一生，或多或少地再现了他们从童年困境到初恋、成长再到最后的时光。像参与者的生活一样，哈佛大学的这项研究本身也是漫长而曲折的，几十年来其研究方法不断改进，研究对象也已扩展至三代人，包括最初的724名参与者与他们的1300多名后代。它如今还在继续发展壮大，成了有史以来对人类生活进行的持续时间最长的深入性纵向研究。哈佛研究不是回顾性的，而是前瞻性的。我们的参与者被问及他们现在的生活，而不是被问及过去的生活。

读书周刊：在如此漫长的研究过程中，应该也遇到了很多挑战吧？

马克·舒尔茨：像这样具有前瞻性、跨越一生的研究是极其罕见的。参与者可能会在没有通知研究者的情况下脱离研究、改名换姓或者搬家，研究也有可能出现资金枯竭、研究人员失去兴趣的情况。平均而言，大多数成功的前瞻性纵向研究只能维持30%—70%的参与者存留率，而且其中一些研究只能持续几年。然而，哈佛研究想方设法使参与率保持在84%，并且至今良好运行着。

在我们的纵向研究中，每个生活故事都建立在参与者的健康和习惯基础上，是一幅随时间变化绘制的关于他们身体状况和生活行为的地图。

在最初，由于文化偏见，以及1938年波士顿和哈佛大学里几乎都是白人，研究创始人选择了只研究白人男性的方便路线。有一些发现只适用于20世纪30年代这项研究刚开始时所研究的一个或两个群体。幸运的是，我们现在可以将最初的哈佛研究样本的结果与我们自己扩大样本（包括最初参与者的妻子、子女）后的结果进行比较，也可以与包含更多元的文化和经济背景、性别认同和种族的研究进行比较。

自我们的第一代参与者诞生以来，整整一个世纪过去了，但人类仍然复杂难懂，这项工作永远不会结束。随着哈佛研究进入下一个10年，我们将继续完善和扩大我们的信息收集。我们的想法是，每一条数据、每一次个人反思或瞬间感觉都能描绘出更完整的人类图景，并可能有助于回答我们目前还想象不到的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当然，关于人类生活的图景永远不可能完整。

读书周刊：如何在通往美好生活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马克·舒尔茨：首先，要认识到美好生活并不是目的地。重要的是道路本身，以及与你同行的人。在你行走的过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可以决定你的注意力放在什么人身上、放在什么事上；你可以考虑你的人际关系优先级，选择与重要的人在一起；你可以在丰富生活和培养人际关系的过程中找到目标和意义。通过培养好奇心和接触他人——家人、爱人、同事、朋友、熟人甚至陌生人——每次都有片刻的投入与真诚的关注，你就会为美好生活夯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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