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成的青叶

大叶黄杨和冬青可做园林景观的常青元素 #生活技巧# #园艺绿化建议# #植物搭配#

文|（台湾）罗兰

听了这篇文章，你可以看到一个中年的有家室的女人，一天中的忙碌。但尽管这么无奈的操劳，你仍然需要在深夜，为自己的心灵取得片刻的宁静，耕耘出一小片儿自己的天空。

我拉拢那四幅秋香色的落地窗帘，抹去外面的星空与树影。这又是一次幕落——今天的戏演完了。

我收拾这小小人生舞台上的残局。在暗红的壁灯下，倒掉烟灰缸里那忙里偷闲的灰烬，拂去茶几上的糖纸与果壳。墙角小橱上的百合已将凋残，明天当不用再为它换水，电视机上的燕尾兰以幽幽的紫色等待独守这曲终人散的长夜。

我回顾掉落在黑暗里的客厅，突然一阵惆怅袭上心头。

我踱回来，在黑暗里，坐在沙发上。我闭上眼睛，用心灵来回顾这一天的忙碌。

这是1968年3月26日。

我是早上7点起床的，而现在是夜晚12点了。在这长长的一天零半夜的时间里，我仿佛看见那个匆匆得近乎于滑稽的自己，在这所上下40坪的钢筋建筑物里，片刻不停地走动着。

7点，我被送报生按铃的声音吵醒。我穿着晨衣下楼去应门，接过今天的报纸。然后我走进来，拉开窗帘，放好沙发，烧上开水。我走上楼去漱洗、整理内务，换上家常穿的衣服。下楼，水已开了。我泡茶，装满3个暖瓶。我整理客厅和饭厅。洗衣妇来按铃，我去开门，把衣服拿给她去洗。我出去买菜，在菜市场的泥泞与腥膻中逡（qūn 拼音））巡着，我买了各式各样的鱼肉和菜蔬。我走回来，煮咖啡，烤面包和煎蛋，我吃早点。

时间是9点半。

我洗鱼虾和青菜，把牛肉放在锅里去炖汤。收垃圾的工人来按铃，我把垃圾桶和字纸篓提到门外。时间是10点10分。

我看了一分钟报纸，电话铃响，我去接电话，谈出书的事。我放下电话，10点20分，门铃响，我去开门，是收电费的。我上楼来拿钱，把钱付清，10点25分。天忽然下雨，我把外面晾的衣服收进来挂在浴室里，把狗叫进来，把它身上的雨水擦干。

时间是10点45分。

门铃又响，是送挂号信的，我接过信，拿回来盖章，把回单交给信差。电话铃又在那里“豁琅琅”地叫，我拿起电话，是打错了号码的。

时间是11点差3分。

我洗米煮饭、切肉、切菜、剥葱姜、洗砧板、炒菜、擦桌子、开饭。这其间，门铃响了3次，电话响了2次。孩子和老爷陆续回来。今天的中饭是牛肉汤，虾仁炒豆腐，牛肉炒芥兰菜。

12点半吃午饭，饭后喂狗、洗碗，清理完毕是1点45分。我脱下围裙，找今天的报纸，带到楼上，洗手、擦润肤油，我靠在临窗的沙发上看报。

才看了一行，门铃响，是朋友小杨来聊天。我放弃了看报的心情，倒茶，拿烟和零食，把自己按在沙发里，和他聊。

3点，小杨告辞，我收拾茶杯，清理零食的残余。

3点半，我打算写今晚的广播稿。去到书桌旁，查写在日历上的备忘录，今天该答复林某听友谈升学问题的来信。在备忘录上我又看见了几行小字。

一、打电话给水电行，修理水管。

二、发明天的节目信息。

三、复校收在“散文欣赏”中的那篇《兜雨》，并回信给沉樱。

四、帮小柯写信给朋友，打听出国的事。

五、打电话给印刷厂，催印《绿色小屋》封面。

另外还有“买鸡蛋、太白粉、花椒” “叫花生油” “续订电视周刊，看画展……”

我只好先打电话给水电行，他们说4点半来。

我再打电话给印刷厂，他们说晚上8点到电台给我看校样。

我写好节目消息的稿子，然后用电话发给电台。我匆匆而仔细地校对《兜雨》，写了回信给沉樱。又帮小柯写信打听出国的事。然后我出门去寄限时信。顺路从杂货店买来鸡蛋、太白粉、花椒，并叫店伙帮我送花生油，我回来，打电话续订电视周刊。

时间是4点25分。

门铃响，是送花生油的。我拿油罐给店伙倒油，付钱。门铃又响，是修理水管的。我看着他们搬梯子，找工具，检查和修理。修理竣事，已是5点。

我先到院中用木柴和煤炭升着锅炉、烧洗澡水，然后匆匆下厨去弄晚饭。

今天的晚饭是烧黄鱼、炒蒜苔和番茄蛋汤。

我吃过晚饭，时间是6点40分。

我把待洗的碗筷浸在清水里，用盖子盖好，然后到楼上去洗澡换衣。7点5分，我坐计程车赶去看画展。

7点50分，我离开会场，坐计程车赶到电台，印刷厂老板的车子和我同时到达。我看校样，把要改的记下，约好明天见面。时间是8点20分。我走进发音室，写今天的广播稿，找今天的音乐。我改变了原来答复来信的计划，我播“悠闲的感觉与静谧的处所”，我选的音乐是《大江东去》、《河水》、《把悲哀送走》与《当潮退的时候》。

9点，我播“安全岛”。我亟（jí 拼音）需这30分钟的音乐与短语来使我感到片刻的悠然，让忙碌暂时停歇，让烦虑略作沉淀。

9点45分，我锁起音乐，踏上归途。

10点到家。我热牛奶、榨果汁。吃过晚点，然后我换上工作服，清洗晚饭的餐具，擦抹厨房的调理台和瓷砖池。我不喜欢看到一点污渍，为了使自己的辛劳不致毫无代价，我必须使我的厨房一片莹白，十分整洁。

然后，我熨明天穿用的衣服和桌巾，我整理寝具，关锁窗门，检点炉火和插头，给狗取出海绵垫，倒掉烟灰缸里的灰烬。这灰烬，是一天生命的灰烬，苦乐的灰烬，忙迫的灰烬。当然，也是收获的灰烬。或许我该说，灰烬也是一种收获，是一种硕果，是一种胜利和保存，原来那与它同在的纸和烟叶都已化为灰烬。

我闭着眼睛回顾这奔劳忙碌的一日，我感到幕外似有无形的观者在起身离座。带着沉默的讽刺，和不愿形诸于外的悲悯。他知道，明天幕会再启，会有同样忙碌奔劳旋转不停的独角戏。而这幕戏的演员是个听不到掌声与喝彩而无法辍演的演员。

我在黑暗中摸上楼梯，避开家人甜稳的鼾声，轻轻启开书房的门。我要拂拭尘封终日的书桌，亲一亲那光滑的桌面，嗅一嗅它可爱的木香，我要抽出我寂寞的钢笔，找出我清冷的稿纸。

生活的幕既已垂落，心灵的幕当已有权开启。

我轻轻旋开电晶体收音机，用最小音量吸取一点管弦的低语。播音员正以轻柔的声音报告这是3月27日凌晨1时。我仿佛已看到另一个冷冽的黎明正远远地浸透我尚未到手的深夜。但我宁愿暂时不要那可以入眠的属于生活的深夜，而情愿撑住倦眼，抓住片刻这属于心灵的黎明。在这里，我要提炼一些快乐，一些鼓舞，一点欣慰，一点悠然。虽然我深知，日间那一切忙烦均会在遥远的将来绽出迟开的繁花；但急需鼓舞与安慰的我，却不能不透支一些精神与体力，来在书桌上耕耘，希望能提前看到一二片速成的青叶。

续读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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