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艺术拯救环保时，环保也拯救了艺术

发布时间：2024-12-26 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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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艺术拯救环保时，环保也拯救了艺术

“一件艺术作品是世界中的一个物质，而不仅仅是一个世界上的文本或评论”

——苏珊桑塔格

当艺术拯救环保时，环保也拯救了艺术

来源：凤凰新闻客户端

09:00

生态艺术1.0: 唤醒了，然后呢？

看到下面这幅画，你会想到什么？

■ 图源：布鲁克林美术馆

它是某个年久失修的艺术馆里的画作？还是曾经被人刻意焚烧销毁过？都不是。

它是当代艺术家瓦莱丽·赫加蒂(Valerie Hegarty)2007年的作品《坠落的比尔施塔特》(Fallen Bierstadt)，而熟悉艺术史的观者会在残缺不全的画框中认出熟悉的画面——阿尔伯特·比尔施塔特(Albert Bierstadt)19世纪的名作《约塞米蒂新娘面纱瀑布》(Bridal Veil Falls, Yosemite)。

这两幅作品紧挨着彼此呈现在2019年的“自然的国度：美国的艺术与环境”展览中，展品包括绘画、手工艺、雕塑、版画、摄影及装饰艺术，由普林斯顿大学美国艺术策展人卡尔·库塞洛(Karl Kusserow)策展。

■ 图源：布鲁克林美术馆

策展人库塞洛对两幅作品并置的解释是：“比尔施塔特代表了理解自然的某种方式，自然是美好的，人迹罕至，遍地动物和谷物，恒久、静态，而赫加蒂采用了同样的形象，但又真的把它弄没了。”这一设计恰好非常精准地展现了当代生态艺术的特点，相比于田园牧歌式的19世纪艺术，在主题上更自觉地关注生态破坏的严峻性，在手法上更加丰富大胆，不拘一格。

其实这样的作品在如今并不算新鲜，近年来，生态环境已经成为越来越多的博物馆、画廊、展览中心关注的议题。不论是昔日大师的作品，还是创新科技构成的展览，都试图让观者在欣赏艺术的同时，也刺激人们对于环境挑战的思考。

但另一方面，对于生态艺术作品也不乏争议之声。2014年8月8日，蔡国强九级浪展览正式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幕，在黄浦江上完成了一个名为“白日焰火”的作品。以两条驳船为平台，历时八分钟的焰火分三个段落点燃，爆破声、冲天炮的尖叫声伴随着浓烈而绚烂的烟雾。

关于这个表演的主题，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发表声明称：“蔡国强：九级浪”展览关注生态主题，以“白日焰火”作品揭开展览序幕，旨在以炫目而忧伤的焰火直面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引起更多人对环保的关注。

“白日焰火”在艺术界获得了大量好评，但其在艺术圈以外所造成的反响则相当不同。当焰火表演完成时，焰火的硝烟随风飘散在上海上空，这也是上海的110被打爆的时候，大量空气污染、扰民的投诉向警方涌来。

■ 视频：蔡国强白日烟火

关于这场演出究竟有没有加剧空气污染，也在网络上引起了一场论战。很快演变成了艺术圈与非艺术圈的论争，一方认为冒着污染环境的风险宣传环境保护是一种伪善，另一方则将这种看法驳斥为“不懂艺术”，更强调其改变民众认知的效益。

中山大学教授、艺术批评家冯原是后一派声音的代表，他撰文写道：“焰火艺术的本体随着烟雾飘荡而自我消散了，它留下的，却是关于不同的艺术观念的争论，我认为这正是当代艺术所要达到的目标。在这个意义上，8分钟的蔡氏焰火实质上就是在释放出扰动文化观念的迷雾———重要的不是作品本身，重要的是扰动社会的神经，并让这个社会因之而改变态度。”

这样的看法当然不无可取之处，艺术的重要功用是唤醒意识，改变认知，但倘若我们追问一句：唤醒了，然后呢？实际上我们的环境有没有被这样的艺术改善呢？艺术家似乎只能摊摊手，说一声，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在谈到生态艺术时，2010德国联邦文化基金会《追随的榜样——探险于美学与可持续性之中》的策展人安德瑞妮说：“当今，艺术市场是上帝。”

“白日焰火”所引起的争议清晰地展现出这种生态艺术1.0版本的局限：生态艺术品将自己的受众局限于艺术市场，或者说艺术圈。对于艺术圈以外的世界，艺术家不认为自己能提供除了“唤醒”以外的东西。

但生态艺术，真的只能如此吗？

生态艺术2.0: 不会治污的工程师不是好艺术家

瑞胥德阿尔恩在《生态美学：致二十一世纪的宣言》中这样说：“艺术现在必须超越仅仅作为艺术博物馆用途的对象，或是作为艺术市场上可以售卖的珍贵商品。直到那时，艺术才能进入日常生活世界并聚集能量。这种奋斗不仅是为了改善生活本身，也是为了拯救这个星球不被完全毁灭。”

生态艺术2.0时代到来了吗？答案是肯定的。本文将以两个创新实践加以说明：

俄亥俄州东南部的康宁村由于数代的煤矿业而造成了严重的水污染，这里的水始终是橙黄色的。2018年，艺术家，同时也是俄亥俄大学艺术学教授的John Sabraw与水文专家Michelle Shively、土木工程教授Guy Riefler开始了一项前所未有的实验：他们要将水中的污染物变成绘画颜料。

康宁河流中氧化铁包裹的水以每分钟约1000加仑的速度从废弃的地下煤矿中渗出，这些矿物质提高了河水酸度，杀死鱼类。经过此前多年的试验，Riefler与Shively合作开发出一项工艺，该工艺从工厂的排放点捕获受污染的矿井水，当水通过水箱向下过滤时，氧化铁沉淀出来，留下清洁的水流入小河。

收集起来的铁在随后经过干燥，烘烤并研磨成用于制造油漆的颜料。最后，Sabraw与俄勒冈州的油画生产商Gamblin Artist Colors合作，从油漆颜料中制造出艺术家级的涂料，并在2019年春季发起了一项Kickstarter宣传活动，用他们制成的颜料在艺术墙上创作作品。

■ Sabraw个人官网展示的污染物制成的颜料和作品

在全规模设施完成后，整个系统可以过滤康宁长达20多英里的水质，产生每天约4000磅的涂料，每磅的市场价格约1美元。它为当地带来的益处是多重的：首先显而易见地改善了水质，减轻了对于居民的健康威胁；其次，由于疏通了河道，使得当地的运输业得以重新发展；第三，这些业务所带来的就业岗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煤矿业衰落带来的失业问题；最后，旅游、水产养殖、园林等很多产业都有了重新发展的可能性。

第二个案例来自一位麻省理工学院的印度学生阿尼鲁德·夏尔马（Anirudh Sharma），曾经的一次假期之中他深感家乡印度孟买的空气污染问题之严重，回到学校后他开始研究解决这一问题的创新方法。

多年之后，夏尔马的初创公司Graviky Labs开发出一种与柴油发电机相连以捕获颗粒物的技术。他们的技术将汽车尾气处理后转化为墨水，供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使用，他们将这种墨水称为“air ink”。

此前也存在类似的尾气净化方法，但是它们往往通过将尾气溶解在液体中来捕获烟灰，这使得处理过程复杂且昂贵。另一方面这种方法“将空气污染转化为水污染，并实质上产生更多的废物。”

到2017年底，该公司已经捕获了16亿微克的颗粒物，相当于清洁了约1.6万亿升的室外空气。从班加罗尔到波士顿，香港和伦敦，已经为1000多个艺术家组成的社区发展了200加仑的air ink。在伦敦，皮卡迪利广场（Piccadilly Circus）已经展出过几幅由air ink画成的壁画，伦敦的写作博物馆（Museum of Writing）也将air ink作为其永久展品。

■ 使用air ink作画的艺术家图源：smogathon

以上两个案例很好地展现了生态艺术的2.0模式最突出的特点——跨学科、跨领域的合作创新。生态问题不仅是一个环境问题，它的背后是经济问题，是技术问题，也是观念问题。而这些问题之间交互作用，互相影响，一个问题的解决往往需要从另一个问题中才能找到答案。

所以，不会治理污染的工程师不是好艺术家，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样样精通，但倘若没有多重学科、领域的视野与问题意识，以上的创新都无从谈起。在广泛而有创造力的合作后，我们发现艺术从业者与艺术市场真正的潜能——艺术可以不只是曲高和寡的自娱自乐，它可以为真实世界的困境提供一条切实的解决思路；艺术可以不只作用于人们的心灵世界，还可以作用于我们栖居其间的物质世界。

2005年纽约著名活动家、策展人纳托汤姆森有过这样的宣言：“不需要去讨论美学是好的或不好的，应该关注的是这些项目有什么类型的变革效应？问题不是：它是艺术的吗？更重要的是：它能做什么？”

从这个意义上，不是艺术拯救了环保，而是环保拯救了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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