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动态】新田民间传统手艺之“补扒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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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往事——补扒锅

过去，乡下人家做饭炒菜烧水煮潲，用的都是生铁铸造的铁锅--菜锅叫扒锅，饭锅叫鼎锅，烧水、煮潲的叫灶锅。那年月，农家人生计就在这扒锅鼎锅里，红薯稀饭、萝卜青菜、清汤寡水填肚子。也难为了那些扒锅鼎锅，日复一日炙烧锹铲，加上有时难免意外磕碰出裂缝，不经意间锅底便穿孔漏水了。可买一口新铁锅要花不少钱，没有哪家舍得把有砂眼裂缝的铁锅直接丢掉，总是将就着修修补补、补补用用，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

有一回，我蹲在奶奶家的火炉边，看奶奶拿个缺口铁锹炒菜，发现扒锅里有一路补丁，像一条铁蜈蚣爬在那锅底。炒着炒着，突然，火苗一闪一烁，锅底下随即传出“嗤嗤”的声响。扒锅又漏了，奶奶赶紧从床上的老被套里扯出一小团棉絮塞住那个砂眼古。可等到菜煮熟，油水还是漏干了。奶奶讲，这下只能等补扒锅的师傅了。

补扒锅的师傅姓谢，名德光，听说是衡阳人。德光好像一只候鸟，每年除了过年和农忙时节，都来我老家（金盆镇徐家铺）这边补扒锅，就住在下街子柳柳家的伙铺里，平时到附近村庄打转、揽活，在铺上往往十天半月才开张一次。

终于在那个礼拜天，那条青石板小街上传来了熟悉而带着外地口音的吆喝：扒——锅——，扒——锅——。那“锅”字被德光喊成“果”字，尾音洪亮绵长，似有一种荡气回肠的缥缈。德光声声呼唤，逗起上街子那些狗纷纷从门边墙角的狗穴古里窜出来，狂吠撕咬，追亡逐北，顿时，半条街乱成一锅粥。

德光做工的地方就在柳柳家的屋檐棚下。等我帮奶奶提着漏扒锅到了那里，那地上已经排了十来个鼎锅扒锅灶锅瓷盆瓷碗瓷茶缸，不是塞着棉花砣砣，就是烂了口子开了坼。排在前头的火女婆正在讨价还价。五分钱一个补疤是不还价的，只见德光手里拿块铁边敲边讲：“你看你看，都朽刮三四年了。 ”火女婆说：“你讲卵话，我去年才买的锅。”德光说：“我不和你争，你看我顺这条坼敲。”果然，他三下两下，就敲打出一条两寸长的裂缝口子。火女婆一下就跌下脸来，扯起她娘家那口宁远腔：“你就是故意古搞鬼，你看敲出新铁印子来了，就是才买的新锅子也会敲烂嘞。”德光说：“我不敲到新印子又哪里接得起？好好好，六个补子拿五个的钱，开张生意，二角五。”火女婆说：“两角。 ”“二角五。”“两角，要不我不补了。”火女婆说着，拿起扒锅就走。看火女婆脸色有些发青，站在一旁的街坊邻居也附和着帮腔，德光赶紧起身说：“算了，算了，算我贴本。”做起一副无奈的样子，像是人家借了他一壶酒还了他一碗茶似的。

德光先在地上均匀钉下三个铁钎，用来放置铁锅，再架好小风箱，安好炭炉子，放好白炭起燃火。只见他一边把砸碎的生铁片装进小坩埚，将坩埚埋进圆筒炭炉内，一边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不时还往风箱炭炉接口处抹点泥灰淋点水，好让它密闭满风旺火力。随着炉内炭火越烧越旺，那坩埚慢慢变得周身通红，很快铁片也被烧熔了。接着，德光又用一根捅条在坩埚里搅几下，一会儿，铁水变成了纯净透亮的橘黄色液体。

德光把锅子放上那个三角形铁钎架后，左手掌托一块铺着过筛草木灰的软布垫，右手拿一把夹钳夹住一只小勺子，从坩埚中舀出一勺铁水倒在上面，轻盈流动的铁水，宛若一粒橘黄色的水银珠子。眼疾手快的德光，左手将装了铁水的布垫对准锅底破洞一贴，右手放下夹钳，抓起沾满泥浆的圆布筒朝锅内对着一按，只听“嗞”的一声轻响，锅底泛起一缕青烟，铁水凝固在漏眼处，形成豌豆大小的疤痕。随即，德光松开布垫、布筒，用薄铁片铲几下补合的地方，拿稻草把来回刷两抹黄泥浆，一口锅就补好了。

小的时候没什么玩，我和小伙伴们喜欢围着补锅场子看热闹。我记得德光个子高高，猴头马面嗓门大，一身青卡叽布衣服，肩上搭条罗布汗帕，跟他那脸面鼻子一样墨黑发亮。那德光师傅人蛮和善，人缘也好，街坊邻居都来和他谈白“陪工”。小孩子最喜欢去拉那只小风箱，尤其大冷天，边拉风箱，边烤火暖手，哪怕拉几下也好。推进扯出，尾塞张合，炉火熊熊，坩埚沸腾，德光瞅准火候，运运神，憋口气，对着铁水猛吹下去，唿唿声中，火星四溅，蹲在旁边的伙伴被惊得退避三舍，而拉风箱的却不会轻易放手。德光呢，也不会嫌人碍事，顶多眯笑着用墨黑的巴掌往那些拿他锤子铁钎玩耍的小孩子脸上擦一把，弄成个“大花脸”。

没法考证德光是何年何月前来，却记得他约莫在分田单干前后回归故里。那时我已考学外出就读，等毕业回乡参加工作，好像就没见过他了。过后，德光在铺上带的两个徒弟，也挑着师傅留下的行头转悠了几年，老街子上不时传来鸭公声调的“扒锅扒锅”，但那远不如德光的吆喝高亢、悠扬、宛转，更没有德光补扒锅那种气场味道了。

徐银飞

作者：罗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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