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路微尘》：拍真实的香港，远比争论金像奖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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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刚刚结束的第41届香港金像奖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一是张婉婷颇有争议、被质疑剥削被拍摄者的纪录片《给十九岁的我》拿下了最佳影片奖，本已宣布退赛的影片有拿奖，让人不由得质疑金像奖的公信力。二是一众老电影人分猪肉，韦家辉、刘青云、许冠文这些老面孔又一次获奖，年轻电影人得到的褒奖却少得可怜。

吴镇宇在当天的颁奖典礼上调侃如今的香港电影业是“青黄不接”。但问题的真相显然并非如此——口口声声感叹香港电影青黄不接的金像奖，实则是在有意忽视年轻导演的新作品，曾几何时拔犀擢象的金像奖，如今却沦落成了成了论资排辈的江湖名利场。

那些没能拿到大奖，却其实质量很好的新锐导演处女作，可能反而是港片未来真正的生力军。比如话题度相对较高的《正义回廊》，大胆复古，致敬九十年代香港最火的奇案B级片。又比如《流水落花》，反映寄养家庭问题，贡献出港片家庭戏里久违的温情感。

当然，若论及这一届金像奖最能反映当下香港社会现状，反映港民真实状态的电影，还得是《窄路微尘》。

疫情三年，香港受到的冲击与考验不可谓不大。尤其是很多挣扎在底层的小人物们，很有可能就因为这么一次危机而爬不起来，丢失掉自己赖以为生的种种希望。

《窄路微尘》想要描述的就是这群处在困境里的人，他们一方面需要想尽办法赚钱养活自己，另一方面又都在隐隐期待新的人际关系与因缘际会来给自己的生活提供新的温暖。

本片导演林森毕业于香港演艺学院，凭着这部电影入围过“mm2新晋导演计划”。讲底层人生活在这两年的港片里，其实已经算一个相对热门的议题里，之前的《麦路人》和《浊水漂流》涉及的也是类似议题。

而林森之所以依旧能凭借这一题材脱颖而出，首先当然是因为他更加敏锐地捕捉到了底层人在生存困境之外的内心困境。而另一方面，心理危机和人际关系危机也正好是这两年来与已请有关的剧情片中很容易被忽视的故事。其次，同一个议题在短时间内被反复提及，其实也于侧面说明了底层人的生存困境已经成了如今香港社会不得不面对的严峻课题。

疫情、移民潮

和被留下的孤独症患者

在《窄路微尘》中，张继聪饰演的男主角窄哥从事清洁工作，独自支撑一家清洁公司的业务。开幕第一场戏就是窄哥独自一人戴着防毒面具在进行清理工作。

疫情影响下，商场关门，行人闭户，越发显得窄哥的工作艰辛、孤独。

这种孤独感，一方面是来源于疫情，另一方面也源于新一波的移民潮。在影片中，窄哥的朋友，只要稍微有一点积蓄的，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移民，并劝窄哥也尽早离开香港，《窄路微尘》也不断的在全片中强调这种人去城空的颓丧感。

事实上，这一剧情背景，本身也是导演林森自己的真实写照。2022年《窄路微尘》获得金像奖提名后不久，林森就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移民去了英国。

但对于影片中的窄哥来说，移民几乎是天方夜谭，他只能选择留在香港继续谋生，而这也是为什么当女主角Candy和她的女儿细朱出现在窄哥的生活中后，窄哥很快就对二人展现出了莫大的宽容与善良。

虽然同处底层，但窄哥和Candy在性格上明显就是两类人，要向彼此包容、一起共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Candy遇人不淑，未婚先育，因为不舍得堕胎，只得当了单亲妈妈，带着女儿一起生活。

而从影片处处细节中完全可以看出，虽然女儿已经七八岁，聪明伶俐，但Candy本身心态上也还是个孩子，她自己也没有长大。她会买香港街头低至10元一件的古着，即使没钱也努力让自己每天穿得足够漂亮、得体。影片中母女两的相处更像是姐妹，一起幼稚、一起没心没肺，贡献出影片大部分的温馨时刻。

当然，和女儿一样，没长大的Candy也总是惹事，影片中她不止一次给窄哥制造麻烦，每次口口声声说要悔改，下次却依旧惹麻烦、做错事。比如清洁剂不够用了，就给窄哥出馊主意，用水稀释清洁剂糊弄顾客。又比如明知道女儿小、不懂事，还非要让女儿帮忙分装清洁剂，以至清洁剂撒了一地，又拿假冒伪劣的清洁剂欺骗客户，最终酿成大祸，惹得窄哥的清洁公司破产。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窄哥这个角色的“太过善良”与“好脾气”，即使Candy害得自己公司破产，窄哥也只是选择独自发泄怒气，回头又很快原谅对方，主动照料母女二人。导演显然是有意设计这么一对看起来不太合乎常理的人际关系，窄哥看似无比善良和宽容的行为背后，其实也藏着他的私心。

而呈现这份底层小人物之间微妙而不可言说、小心翼翼不敢表露的私心，才真正体现了导演对当下港民间人际关系的独到观察。

对窄哥来说，他的好脾气与善良首先来源于他长期处于底层，和不幸坠入生活深渊的Candy母女不同，窄哥的贫困几乎是因为他早已无法获得更多的生存机会，所以他自然而然也就磨平了自己的脾气。

另一方面，出于莫大的孤独，窄哥内心其实非常珍惜这对意外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母女。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不止一次地表露出想要和女主更进一步的心意，甚至在母亲去世后不久就邀请对方住进母亲家里，并反复问“你懂我的意思吗”。

而如果没有最后细朱导致的清洁剂风波的话，很有可能窄哥就能够如愿以偿，和Candy的关系更进一步。只不过，比起这种美好而充满缘分的结局，导演林森显然更想强调所谓的浪漫缘分与稳定的人际关系等，在窄哥们的生活中有多么的脆弱和易逝。

只不过，在影片最终，林森依旧选择给予两位主角一个看起来比较有希望的未来：窄哥原谅了Candy母女，尝试重新和二人走到一起。导演甚至专门将这场戏设计在一座桥上，以暗示和肯定两人之间这次是真的解开了误会。

叙事内敛，凸显细节：

林森的导演功底

总体而言，《窄路微尘》的剧本以及题材并不算特别新颖，作为一位新人导演的处女座首秀，也绝对算不上横空出世般的惊艳。只不过，在很多细节处理上，林森已经表露出了他非常高独特、老到和成熟的创作风格。

比如在叙事视角的选择上，林森就处理地相当内敛，虽然是讲疫情，但全片几乎避免了对疫情下众生相的刻画，甚至连口罩都不经常出现在影片的画面里。此外，影片也没有什么对比性的镜头，来表明窄哥等人到底穷到了什么程度。

相反，整部电影的视角从始至终都集中在窄哥、窄哥母亲以及Candy四个主角身上，从而确保观众的注意力不会被过于冗余的背景信息感染，能更加集中的关注人物内心以及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

又比如在细节处理上，《窄路微尘》对细节的推崇和前几年的另一部港片《金都》很像，都是细节和人物先行，尽可能不去标签化和符号化人物。比如窄哥等人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影片相当克制，一点都没有朝苦情戏的方向去走。反倒是Candy和女儿用蜡笔画做窗外风景，寻求自我安慰的戏份，呈现出了某种底层人的苦中作乐感。

而叙事视角和细节处理共同推导出的影片优点则是，《窄路微尘》完全没什么说教意味。比起“表达”来，影片的功能与意味可能更多集中于“呈现”，静水流深的呈现真实的香港底层小人物生活，然后把评判权留给观众。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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