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书的历史》连载：地貌与旅行与最早的摄影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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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翻译自《摄影书的历史》第1卷

地貌与旅行-最早的摄影书（上）

马丁·帕尔（Martin Parr）

翻译：Little Knot

摄影自诞生之初便与出版业紧密而不可避免地联系在一起。

—艾伦·波特（Allan Porter）

1839年，来自威尔特郡拉考克修道院的威廉·亨利·福克斯·塔尔博特（William Henry Fox Talbot），一个兼备业余科学家、学者和自称为艺术家典型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向他的朋友，植物学家威廉·杰克逊·胡克（William Jackson Hooker）建议一起合作写出一本关于英国植物的书。这本书中的插图的图片制作过程是新颖的，是塔尔博特正在开发的。他将这个过程称为光晒影像（photogenic drawing）。几个月之后，在由法国艺术与科学学院（French Academies of Arts and Sciences）大会上，弗朗索瓦·阿拉戈（François Arago)公开宣布了达盖尔（Louis-Jacques-Mandé Daguerre）不可思议的发明，一种在涂有感光材料的铜片上留下物体如实影像的方法。

威廉·亨利·福克斯·塔尔博特

William Henry Fox Talbot

令人遗憾的是，阿拉戈的这次声明使塔尔博特的努力有所逊色。十九世纪两股主要的殖民力量之间特有的竞争在另一个舞台上上演。当时法国人在后来被称为‘摄影’的这一新媒介方面占有优势。然而由塔尔博特赠与的遗产最终在世界范围内被证明更大地优于达盖尔和希波利特·巴耶尔（Hippolyte Bayard）另一位被认为发明了貌似真实的摄影方法的法国人。

在一开始，银板照相法（daguerreotype）在美学和技术上被认为优于塔尔博特的光晒影像和碘化银纸照相法（Calotype）。涂上银的铜片体现了图像的珍贵之处——高度的细节化和惊人的还原性。这位英国人的‘底片’相比之下只不过是沓能感光的书写纸。他的图像由于纸纤维而显得粗糙，并不是‘自然之镜’；它们本质上是印象派的污迹，与完成的图画相比，只能算是粗略的草图。

此外，塔尔博特的方法是由两步组成的，这是一个明显的缺点。但是由他发展出来的更加复杂的系统却成为了这个媒介的救星。相机曝光纸‘底片’产生了一个负像，当这张‘底片’在晒像框中与另外一张感光纸接触并‘暴露’在光线中，就获得了一张正像。这可能是一个冗长的过程，但这个过程却能一次次不断重复，理论上能生产无数的相同的图像。

两个法国人的方法都只能产生唯一的原片。如果想要复制它们，必须要重拍，这样必然会产生图像的损耗。尽管银版照相法在早期很成功，但它在短期内便已过时。而塔尔博特的纸质底片，得益于它的宝贵的复制能力，奠定了所有现代摄影的基础。

从塔尔博特和胡克的往来书信中可以看出，摄影在第一实验阶段中时，这样的想法就已经存在，即将这些看起来神奇的图像从生活中截取下来并张贴于书本之中，就像某个人可能编制含有水彩草图，手工上色的版画和被压制的花朵的集子。一旦几个重要的技术问题得到改善（这个任务花了几年才完成，这几年里银板照相法被奉为圭臬），对于像塔尔博特一样有企业家素质的头脑来说，下一步是自然而然的，即将简单的演绎转变为商业上的优势，生产大量的影集进行销售。在1844年的6月29日，《自然的铅笔》（the pencil of nature）第一期的图片由Talbotype Manufacturing Establishment in Reading印制，这家制造厂的建立不只是为了印制他自己的，也印制其他人的碘化银照相法的作品。《自然的铅笔》由五副碘化银照相法的作品组成，裹在包装纸中并伴着凸版印刷的文字。它的价格为十二先令，当时售出274份。

《自然的铅笔》

（the pencil of nature）

摄影史学家中有许多人认为，并非塔尔博特的《自然的铅笔》，而是安娜·阿特金斯（Anna Atkins）的三卷《英国藻类：蓝晒法影像》（Photographs of British Algae：Cyanotype Impressions）（1843-1853）才应该被视为世界上第一本有摄影插图的书。然而事实上，它只制作了很少数量的副本，纯粹出于私下流通的目的。而且Atkin的蓝晒法（cyanotype）作品是在没有相机的情况下制成的，可以被视为用摄影术方法印制的作品但并非相片本身，尽管它们都是对美的记录和映像。人们达成共识，倾向于认为是塔尔博特更胜一筹，这或许是因为《自然的铅笔》远比《英国藻类》更具有吸引人的特性。

然而重要的是，《自然的铅笔》并不仅仅是一本摄影集，它更是一个宣言。如博蒙特·纽霍尔（Beaumont Newhall）所写的，塔尔博特的这本书是有多层意义的，它是一个广告、一个实验、一张名片、一段历史、一项美学成就，也是一场争论。“这是一本展览图录，是对发明史的叙述，是以二十四张相片的形式对其成就的展示。”这本书并没有达成这个野心勃勃的项目的所有水准。它有着维多利亚风格的剪贴簿的味道和外行的样子，用术语来说是暂时的，它似乎是被随意拼凑在一起的，而非经过仔细的考量。它实验性和试探性的特征的得罪了一些人。另一位美国摄影历史学家乔尔·斯奈德（Joel Snyder）的观点代表了许多人，特别是那些怀有美学私心的人的一般观点。

“这些照片的分类全然是传统的：有十张建筑和旅行图片，四张静物照，三张细账式的照片（陶瓷器，玻璃制品和书），两张手工印刷品的复制品，一本古代书籍中的一页，石膏模型的两张照片，一片树叶的印制品和最后一点花边的印刷品。除了类别上的传统性（令人好奇的是，肖像没有被包括其中），这些图片并没有尝试表明区别于已存在的插图实践的独立性，不论是内容上还是图画形式上。摄影已被发明，但仍未被定义。”

Snyder的观察很正确，却显得有点小气。《自然的铅笔》的许多内容展示了摄影术的能力和作为纪实媒介的潜在功用。简单而务实的塔尔博特预计了摄影平凡的实践，将摄影科学的一面置于美学之前。

《自然的铅笔》内页

当代对于《自然的铅笔》的反应虽然普遍是赞同的，但却也是各种各样的。这本摄影书的重要性自然已经被承认，但是大量照片寻常的本质却让一些人感到迷惑。“拍摄对象的选择有时并不很恰当”，一位评论家在 The Atheneum里写道。另一个评论写道：“《自然的铅笔》中的12页展示了摄影的美丽与缺陷”。出版这本册子之间漫长的间隔自然惹怒了高傲的编辑们。缺少了常常伴随着绝对声明的预知，他们评论道：伴随照片生产所需的工作量如此巨大以至于作为它们插图并不是普遍有用的。然而，平心而论，后世或许会同意Literary Gazette 经过深思熟虑的观点：“我们必须用我们的掌声向那位绅士，向他用以克服首次摄影出版尝试的困难技巧，向他在完成设计中已取得的优秀成果致敬”。

当《自然的铅笔》的第六册在1846年出版时，原先的274位用户已经减少至73位。The Reading factory 出版了几件其他作品，包括第一本有主题的摄影书，Sun Pictures in Scotland（1845），23张与Sir Walter Scott相联系的苏格兰地区的照片。然而由于不明的原因，它在1847年关闭。这个理念或许超前于这个时代好几年：富有野心的声明和有缺点的方法的尝试。碘化银纸照相法的成本和技术问题，特别是它快速褪色的问题限制了市场需求。另一个问题在于塔尔博特本身，他似乎被自己的顽固的尊严、薄弱的商业意识和为自己的发明申请限制性专利的决定所束缚。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只在没有专利限制的苏格兰（这项技术）才有所进步。David Octavius Hill和 Robert Adamson在爱丁堡的合作关系不仅生产了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最好的碘化银纸照相法的图像，而且出版了很多摄影集。

就摄影和摄影书的发展来说，下一个重要的事件是1851年在海德公园（Hyde Park）中由约瑟夫·帕克斯顿设计的水晶宫（Joseph Paxton’s Crystal Palace）里举行的“大展览”（Great Exhibition）。在帝国主义和维多利亚时代的橱窗中，伴随这一展览而来的关于人类情同手足和宣扬自由贸易的华丽辞藻勉强掩盖了内含的潜台词，它强化经济霸权和西方文化优越性，以及法国人与英国人之间无休止的竞争。

1851年水晶宫 “大展览”

摄影在展示维多利亚资本家的高昂气质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这世界第一个开放式摄影展览吸引了来自六个国家的700件作品。摄影在这场盛事中的扮演的第二个角色在于摄影书的形式。摄影被用来给展览的目录做插图，据报道，155件碘化银照相法的作品是由Hugh Owen of Bristol和Claude-Marie Ferrier of Paris制作的底片印刷而成。在这些书中，摄影是完全功能性的，但是书本身既是珍贵的文档又是艰巨的工作，伴随着20000张印刷品的生产，它证明了，摄影术不适合大规模给书做插图这一说法不成立。这本书超过100本的复制品被赠与了参加展览的名人，15本被赠与塔尔博特以答谢他放弃摄影出版专利的权利的举动。通过这种讽刺的方式，塔尔博特终于为他的发明赢得了些许公众认可。

根据他们在海德公园展示的图像来判断，显然法国的摄影师在用纸质底片制作相片方面相对于英国摄影师在技术上更先进。这份优越性致使下一个迈向摄影书工业化的重要步伐发生在法国。如在早期摄影术中发生的，商业和艺术的成功来源于技术进步。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和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初，相关技术一个接着一个以极快的速度成长起来。摄影如同当今的电脑软件一般，吸引着机会主义的企业家。

1847年至1851年间，Louis-Désiré Blanquart-Evrard，一个对化学感兴趣的服装商人，给法国科学院（French Académie des Sciences）做了大量的展示，总结了他已经完成的改进塔尔博特的碘化银照相法的多种努力。1851年九月份他在里尔的相片印刷厂开张，建立时有约40个以农妇为主的工人。这个工厂为艺术家和业余爱好者提供不限量的由玻璃或纸面底片制成的复印品。在1851年至1857年间工厂停止生产的时候，Blanquart-Evrard至少印刷或出版了20本相集和大本考古或旅游作品。据人们所知，大约已经有1000张底片被出版，所以印刷复印品的产出在这短期内必然达到了成千上万张。

Blanquart-Evrard出版的第一部出版物和之后的几部作品非常典型。L’Album photographique de l’artiste et de l’amateur (Photographic Album for the Artist and the Amateur,1851)反映出他渴望表明从一开始就预期的材料的范围。这本书是以考古主题为特色的不同选集，来自印度、意大利、希腊和中东的图片包含了艺术品的再现和城市与纪念碑的风光。如同《自然的铅笔》，它算是一份宣言，也如同一个陈列清单，而与之不同的是，它不包含任何文本。

随着Etudes photographiques (Photographic Studies, 1853）和Etudes et payages (Studies and Landscapes,1853) 的出版，供画家临摹的照片也被添加到范围中。这些照片含有农村生活、静物、森林和雪景的风景，由不同的业余或“专业”（虽然这种差别在当时是值得商榷的，因为摄影是普遍服务于其他兴趣的）的摄影师所拍摄。

几乎每个绘画类型，除了肖像和裸体像，都被包含在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早期由Imprimerie出版的Etudes、Mélanges和Variétés中。当时也有Souvenirs系列，通常以单个摄影师的作品为特色，因此可以被视为是由摄影作者创作的最早的摄影书。Louis-Rémi Robert的Souvenir de versailles (Souvenir of Versailles,1853)和John Stewart的 Souvenirs des pyrénées(Souvenirs of the Pyrenees, 1853)，就杰出的展示了两位不为人知却富有天赋的早期摄影师的作品。

从Souvenirs继续向前一步，毫无疑问，Imprimerie最伟大的成就是三本来自中东的旅游和考古图片书。这三本书中首先在1852年由巴黎的Gide et J Baudry出版的书成为了摄影书历史上的里程碑：Maxime Du Camp的Egypte, nubie, palestine et Syrie (Egypt, Nubia, Palestine, and Syria) 含有125副盐版印刷品，它们也是Imprimerie制作的。这本书因它荒凉的画面而闻名的，它走上一条完全与浪漫主义模式相背离的道路。值得一提的是，与Du Camp一同旅游的是出名的作家Gustave Flaubert。在这本书之后的两部出版物也有着相似的东方学者气质—John Beasley Greene的Le Nil(The Nile, 1854)和 Auguste Salzmann的Jérusalem(Jerusalem, 1854 and 1856)。

Egypt, Nubia, Palestine, and Syria 1852年

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Lille Imprimerie的产品上，不仅仅是因为它超前式的多产，还因Blanquart-Evrard的出版物为在法国和英国的后来者制定了标准。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当时里尔印刷厂是有竞争对手的，特别是在1851年十月份由H de Fonteny 创建的巴黎印刷厂，仅仅晚于里尔工厂一个月，它的运营时间稍微更长些。两家机构之间的相似点是明显的。比如，De Fonteny的清单上就包含有Charles Négre的Midi de la france (South of France, 1854-5），Viscount Vigier的Album des pyrénées(Pyrenees Album, 1853）和Félix Teynard的Egypte et nubie(Egypt and Nubia, 1858)

对旅行、如画的风景、古迹、艺术品、特定流派的画像、考古，工程和人种志文档的研究构成了最早摄影书的全部基础作品，反映出当时受教育阶层的文化兴趣，他们有变得高洁和“提高”的趋势。这点对于一开始就接受用底片/正片这一媒介的‘业余爱好者’来说尤为真实。Blanquart-Evrard和De Fonteny的版本看起来都像总结或报告，这也将继续成为摄影书的基本形式，直到二十世纪，期间伴有值得注意的几个例外。十九世纪的摄影，特别是发布在摄影书或摄影集中的，本质上是收集并贮藏事实的一种方法，是知识产业的一部分。尽管相对近期的摄影作品被归入美学的领域，摄影师和插图画家扮演的角色其实是一样的。

未完待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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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原标题：《《摄影书的历史》连载 3- 地貌与旅行-最早的摄影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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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址：《摄影书的历史》连载：地貌与旅行与最早的摄影书（上） https://www.yuejiaxmz.com/news/view/782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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