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面的亮度：庆祝黄瑞云先生90华诞

发布时间：2025-04-15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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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香一瓣

编者按：

蔡靖先生此文作于2012年11月。今值黄瑞云先生90华诞，特此推出，以示庆祝。

背光面的亮度

◎蔡靖

我于黄瑞云先生并无入室之缘，只是有幸得近风仪三十余年，浅沾风泽。

先生由华中师大移席黄石师院时，我已毕业留校。先生之来，磁湖书院传闻清风荡漾。我生性愚怯，顾念素无交谊，不敢望拜。旋后先生受推学校副院长，我就更不敢去挤门庭。

八十年代中期，我在武汉大学文论助教班学习，程千帆先生由南京来讲学。课间我告诉程先生来自黄石，程先生问起：黄瑞云不是在你那里吗？我答：是的，他是我们学校副院长。先生笑道：他去当什么副院长啊！程先生显然顾惜高足以学人之心酬官之难。我慰告说他管教学科研，也还是学术事业。老先生嘘叹道：文墨总是耽误了！堂堂大学副院长的乌纱，在这位富学长者的轻嘘中飘然失重；一声文墨慨叹，不止是对学生的厚爱，更是对瑞云先生、也是对笔墨耕耘价值的推许。这高蹈的弃取澡雪我心胸，也催生我对这前辈师徒二老的景仰。

著名作家、学者张实先生看望黄瑞云先生。

与程老先生的对话和感想我并不曾跟瑞云先生说起。但两三年后，瑞云先生竟然真的激流涌退，弃副院长一职如敝屣，轻松回归书房，写写讲讲，洋洋然自乐。这时我恰与先生有比邻之幸，于是时有过从。学校坐落的这个小重工城市，尘俗气重而文化氛围浅狭；不过我也心悸大都市喧嚣的时潮。如今恬静的书院添载上先生的富蕴，山房，林径，湖滨道上，侍奉先生心游于中国诗文道统至境，人生之幸，复有何求？先生当年东下黄石，乃迫于家计的落魄；于我则私心暗祷天幸：惟其如是，草野乃得沾溉风雅。

这大约到了先生退休前后的几年。时间说得这么模糊不能怪我，是先生自己把退休一事处得了无痕迹。不像许多教授，退休前后人生判然可辨。“呵呵，现在安度晚年！”那种脱离学术如释重负的轻松，与先生从公职潜退书房的轻松是多么貌合神异。先生曾经大讶不解：“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安度晚年’？”从学术人生看学术职业人生原来也有隔膜。文墨诗书是许多人的饭碗，在先生却是呼吸的空气，心血与之俱化而不能分离。身心人生完全融入学术的结果，自然疏离于时流世俗生活。

先生起居一生清苦，特别是胡老夫人辞世之后，生活更是简约。每遇晚辈关问，先生对他的“简约生活法”总少不了卖弄一番高明。或有红尘中来访者戏说红香绿艳故事，先生总是笑笑，不说什么。夜阑人散，先生的山居与客路之间弥漫着看不见的感觉冲突：客叹先生清苦而不知先生神存富贵，始轻黄金；客以暖风人醉为乐，先生却叹悼中华民族在滚滚红尘中魂飞魄散。先生之忧乐客不尽知且世人知者稀矣。站在红尘看先生，好像一个遁入山林游仙不返的故事。

湖北师范大学校长李宏先生代表学校党政领导和全体师生慰问黄瑞云先生。

当然，先生之于诗文学问还不止是情兴寄托而已。我国上下三千年之诗词文赋，先生穷五十余年心力全部精研一过，并于浩瀚中撷选英华，梳千年之诗脉，整万家之不齐，孜孜诗教，麟笔不已。两千五百年前孔老夫子编诗，任务可能要轻松十倍。先生尽心的是我们中华民族礼乐教化的风雅总成，先生守望的是我们的民族魂。听说明代袁崇焕被害后，他的一个部下，历清代、民国以致于今十数代人，仍然守护着他的坟茔，忠贞之志，闻者堕泪。瑞云先生守护的，却是我们大中华民族崇高浩荡的大魂灵。抚望今世，人欲横流，心无敬信，行无操守，寡廉鲜耻，荡灭斯文；政商文卫，学术教育，俱失津梁。独先生这般心血与俱、矢志不移地守望民族精神，烂泥塘中居然闪亮一颗火种，真乃人间异数！

孤独坚守，卓尔不群。千年风绪，绵此一脉。职囿于乡野大学教授，心尽乎风雅道统国叟。只有理解先生所持守的，才能明白先生所一路舍弃的。

瑞云先生是湖南人。我对清代曾左以来的湖湘学派一向深怀景仰。两百年来这个学派在风雷激荡中为民族输送匡时救世之社稷大贤，群星灿烂，不绝于世，足见湖湘文化之气蕴深厚。瑞云先生出于湖湘，不过，先生宗继的乃是文儒风统，用功于历史文化，而不在匡救时事。虽然先生亦有大量寓言作品议世讥时，但大体还未脱文人议政范畴，远绍风骚，而与曾左以来经世济民的湖湘学统另是一路。

瑞云先生是蜚声文坛的当代寓言大师，是多个学会的会长、理事，是学生爱戴的教授，他著作等身，他的读者、学生桃李满天下，这阳光的一面自有他的得意门生传载。士林中一株野草，幸傍于峨山之阴，常被光覆，遂生感怀，区区微言，略见先生一味潜退中深隐之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