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17年,修复近千册古书,一位古籍修复师的妙手与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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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选纸、染纸、洗书、补书页、装订……在快节奏的当今社会,古籍修复看起来是一份有点枯燥的工作,而王岚已经在这一岗位上默默耕耘了17年,修复了近千册古籍。每天和伤痕累累的古籍打交道,频繁接触粉尘、霉菌,长时间低头工作患上职业病,但王岚并没有因此产生职业倦怠,“反而好像越来越有兴趣了”,她不断学习古籍修复知识,精进修书技能,还出版了图书《微相入:妙手修古籍》,向大众普及古籍修复这一古老而小众的职业,展现书的历史、书的劫难和书的修复。
又一批需要修补的古籍被运送过来。
王岚小心翼翼地将破损古籍逐页拆开,依次码放在水槽里的垫纸上,先用热水清洗、随后用补纸粘贴书籍中的破损处……等到古籍终于被修补完毕,重新装订后,再度被人翻阅时,读者们还能够感受到古书上原有的旧气,书页中被修补过的痕迹隐约、细微,但不影响阅读。这种“修旧如旧”的效果正是王岚和她的同事们追求的目标。
从修复经典古籍如《水经注》《太常寺则例》等,再到修复地契、报纸、银票等古代生活用品,穿梭在各式各样、不同时期的古代印刷品之间,首都图书馆副研究馆员王岚已经在古籍修复师这个工作岗位上默默耕耘了17年的时间。
王岚
古籍修复师,这个职业对于大众而言,注定是陌生的。和近年来逐渐闻名的“文物修复师”一样,这份职业也有着守护传统文化的“光环”。但对于王岚来说,职业光环背后,需要的是一颗坐得住、守得住的心。和数不清的古代典籍共同构成王岚生活的还有粉尘、霉菌,以及无尽的需要她去了解的“古籍修复”知识。
古籍修复并不是一项简单的重复性工作,能给古籍做“医生”的人,某种程度上也需要具备医生一样的理性、细致与求知精神。
成为“书医生”
在很多职业转变的叙事中,我们总能看到“一些决定性时刻”,但在王岚的生活里,从图书馆的采编岗位转到古籍修复师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决定。生性平和的她,生活里没有太多戏剧性,成为古籍修复师,在她看来也只是一次顺应时机、自然而然的转变。
王岚最早学画,专科毕业之后进入首都图书馆采编中心工作,主要负责图书验收、拨交。作为北京人,工作地点离家非常近,朝九晚五,也有时间发展一些业余爱好。原本并没有什么动机转换岗位,但2007年左右,适逢国家开始重视古籍修复、首都图书馆拥有四五十万册古籍,于是馆内开始增加古籍修复人员,为古籍修复提供助力。像在平静的生活里抛入了一颗小石子,王岚突然有了想去试一试的想法,“我自己本来就喜欢写写画画的工作,这个岗位更加适合我。”2008年,王岚正式转入历史文献部门的古籍修复岗,从此迈入了古籍修复的大门。
修复古籍,听起来文雅,但对于大多数古籍修复师来说,日复一日接触的往往是故事的另外一面——要学会与数不清的粉尘、霉菌打交道。所看到的书籍,总是伤痕累累:火烬、虫蛀、鼠啮、酸化和老化、霉菌和粘连,这些问题都等着修复师去处理。
就像医生给病人诊断一样,通常情况下,古籍会依据残损情况被分为五个级别,古籍修复师则会根据自己的技术能力选择对应修复难度的古籍。最简单的修复仅需要换书皮、重新钉线,王岚称之为简修,而更复杂的则要涉及拆书、洗书、染纸等多道工序。
作为“书医生”,“患者病情”的紧急情况也会影响工作节奏。王岚有时候还需要出“急诊”。曾经遇到过一批在做数字化扫描时陆续发现问题的古籍,这些古籍因为需要及时归还,时间有限,所以需要修复师在不拆书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快速修复,这非常考验他们的工作能力。
当然王岚也遇到过需要长期“治疗”的重症病人,“有些典籍,如清抄本《太常寺则例》,破损十分严重,整个书体四周都磨损了,属于一天只能修两页那种,修了好几年。”
要想成为优秀的古籍修复师,仅关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不断学习。王岚初入古籍修复一行,时逢国家古籍保护中心每年都会举办相关培训,提高修复人员的专业能力。最开始上的是初级班,学习书籍装帧的演变以及简单的古籍书页修复。有了五六年的修复经验之后,才可以参加高级研修班,例如在陕西省图书馆参与修复铜活字本《古今图书集成》这样的珍贵藏品。通过参加各种培训,王岚认识了很多业内的优秀同行和专家。“我们这行要和老先生学,有时必须主动去请教,学习传统技艺,想要提高技术,也要投名师、访高友,不然有些手法、技术,很难突破。”
王岚在全国古籍修复技艺竞赛中获奖
修旧如旧
在古籍修复过程中,王岚要遵守“修旧如旧”“最小干预”的修复原则。“书并不是修得越新越好”。
关于修旧如旧,让王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国家图书馆古籍修复导师胡玉清老师修复的敦煌遗书《大般涅槃经(北本)卷九》,整件长度不到两米的写本卷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卷子的上端为缝补裂痕有几缕穿纸而绕的麻绳。但是在修复时,胡玉清并没有直接处理掉这些麻绳,而是将其保留了下来。保留一定程度的修补痕迹,也是历史意义的彰显。
而让旧书能够在修复后保留岁月的痕迹,需要有技巧支撑。在古籍修复这行,为了最大限度不对书籍造成损坏,很多事情都得遵循古法,比如做浆糊、染色、裁书,很多事情都需要古籍修复师亲力亲为。接触古籍修复师的世界,总有种时间一下被拉长的感觉。
这种遵循古法的过程有时候会有些繁琐。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王岚所著的古籍修复书籍《微相入——妙手修古书》中,就记录了这样一件事。在修补光绪帝为庆贺慈禧太后七十寿辰而颁布的诏书时,为了能够染出适合补书的黄色纸张,王岚先是询问了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的专家张平,而后亲赴安徽泾县寻找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磁青纸制作传承人杨玉杰,为诏书修补配上适合的黄纸,前后耗时一个月。
除了配纸,在古籍修复的过程中,还有一道古籍修复师们都熟悉的传统工序,叫作“洗书”。已经明显变黄、脆化的书籍,在修复时,需要用水清洗。“这点可能有点违背常识,但中国古代的书籍都是用植物纤维做的,怕火却不怕水,洗书在一定程度上能减缓纸张的酸化速度,恢复纸张韧性。”而在清洗书页的过程中,老师傅也曾教过王岚不必把书页清洗得特别干净,遇到浸过水的书籍,清洗过留下一点水痕也无妨,“不用把古籍修复得十全十美,保留一点旧气”。
王岚说,古籍修复是一门历史悠久的手艺活,早在1400多年前,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就有撕出如薤叶般窄小的纸条用以修补书中断裂的记载。其中“微相入”一词是指将补纸与书页缺损处微微相搭、粘上的动作,修完后,只有将书页对着光,才能看出破损处的修补痕迹。在王岚看来,这与现代文物修复理念中的“修旧如旧、最小干预”的理念是相符的。某种程度上,现代的古籍修复师和1000多年前的古籍修复师们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穿越时空的浪漫相遇
古籍修复师的日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淡的。对于王岚来说,平日里接触的大部分古籍都是明清古籍,并非珍贵的善本或者如《永乐大典》般的典藏,“日常工作中,大部分所修的还属普通的明清线装书,但只要经手修复的书籍,都要对它们负责任。”
工作时间一久,和很多工作一样,修复师也有着自己的职业病,曾经有一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王岚突然发现自己的脖子不能动了。去医院拍完片子才知道是强直性颈椎病,后来坐着睡了一个星期觉才有所好转,“我们的工作就是比较伤颈椎,因为需要总低着头。”
这份需要人坐得住的工作,在外人看来会有点枯燥。可能有人会好奇,王岚会不会对这样的工作产生职业倦怠。但她却说,“没有,我反而好像越来越有兴趣了。”她喜欢工作中的平和和投入。
虽然平静,但在常年拿起旧书、修补、归还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中,很偶尔的,也会有一些浪漫相遇。王岚说,在修复古籍的过程中,她经常能够遇到一些“小玩意”,比如字条,一次,在修复一套和古典典礼相关的书籍时,她意外发现了一张上面写着“帝王”的小字条,“非常漂亮的小楷,无论是纸张还是用墨都非常好”。这张字条是谁写的已经不可知了,但对于古籍修复师来说,每当这种时刻,好像迎来了一次次穿越时空的偶遇,在片刻间窥见了古人生活的一角。
除了这些穿越时空的浪漫,也有一些肯定的声音鼓励着她继续在这个行业前行。偶尔,王岚也会接受一些私人委托,做私人修书。令她印象深刻的一次私人委托是一本家谱。委托人的父亲去世,他从加拿大回来特意拿着这本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家谱找到王岚,希望能够将其修复如初。这本家谱其实品相并不差,难点主要在于书皮的破损,“不仅薄,而且上面还有一些霉菌,可能会传染”。但委托人坚持认为这是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遗产,希望能够全部保留。王岚通过自行染纸的方式,将书皮修复如初,里面也重新装订了,然后还给委托人。“他非常感激,我当时就觉得这可能是很普通的一本书,但对于藏家而言,它有很重要的意义,可能你修完之后,它还能够继续往下传承。”
古籍修复师的“完美主义”
即便已经在古籍修复这个行业兢兢业业工作了多年,修复了近千册古籍,王岚总觉得自己懂得、做得还不够。一些修复的作品即便已经过了十多年,回忆起来,她总会想在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到位。比如曾经在修清代的《水经注》时,因为书浸水了,纸边全成波浪形,由于纸比较厚,还酸化变硬了。王岚说她将这套书洗了一遍之后,又将其补完,但反复压了很多次,纸张边缘的波浪褶皱还是回不去了。为此她还专门去问了古籍修复领域的专家,但书还是无法变得平整,这令她到现在还是感到非常遗憾。
又比如回忆起自己十多年前修复的一批地契,她会懊恼,自己在入行初做修复过于简单,没有想过用更加好的折叠方法以帮助地契保存;看到手上功夫深的古籍修复师能够用小剪子把书口剪得整齐,她也会羡慕,觉得自己太懒惰,不及对方努力。
在王岚看来,成为一个好的修复师需要一点心灵手巧和一点审美能力,修复师的“强迫症”多是来自对工作精益求精的追求。除此以外,还需要有学者般的探索精神,才能不断发展自己。
这些年王岚没有停下更新自己关于古籍修复知识的脚步,这些知识不仅涉及修复技术本身,更涉及书籍修读的历史。现代的古籍修复本不用修复师了解书籍本身的内容,而是更加偏重材料研究,但她总有好奇心,去探究自己面对的文物的来龙去脉。在她所著的《微相入:妙手修古籍》一书中,不论书籍史、修复史,又或是古籍本身的历史,她都能向读者娓娓道来。
和古书打交道多年,除了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到很多智慧之外,王岚从这份工作中更收获了现代人难得的平静。她总希望自己能够静下来,再静下来一点,“心情急躁时和平静时修出来的书都会不一样,不平静的时候,粘的纸都是不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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