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乘车,只要和司机说上一句“去和平饭店”,他们一定会精准地将你带到那个南京东路与外滩交界的地方。这里曾经被誉为“远东最奢华酒店”,见证了上海滩的兴衰荣辱,在2007年至2010年间重新完成了修缮。
在和平饭店的二楼,有一座和平博物馆。修缮前,馆内已有部分老家具丢失,珍藏下来的也有些许破损。
当时负责修缮设计的团队中,有个就职于国际著名设计师事务所的荷兰驻上海领馆总领事夫人。她在选择合作伙伴时,找到了一位海派家具收藏者共同参与。除了从这位收藏者手中购入了十几件老上海家具外,领事夫人还和他一起依照和平饭店的风格,设计了一款看宝台与一块屏风。
而这位海派家具收藏者,正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刘骅。
刘骅原本在江西铜业上海办事处工作。那时的他,每天过着去证券大厦上班的生活,日复一日,千篇一律。
后来他在上海买了套便宜的房子,却在装修的过程中发现客厅形状并不规整,以致于无论怎么摆放早先买好的家具,刘骅都觉得不好看。房子的形状没办法再去改变,他只好选择从家具入手,力求找到最合适这个“异形客厅”的物件。
机缘巧合下,刘骅接触到了老上海风情的海派家具。起初他只是因为喜欢,或是觉得好看、有趣,一直往家里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买过了头,客厅、卧室摆放得到处都是,迫不得已卖掉了几件。
从那时起,他萌生了捣鼓海派家具的想法。
说来也巧,刘骅年少时常在暑假前往上海探望外婆,在他的记忆里,就有着关于海派家具的剪影:夏日的骄阳,梧桐密实的叶子,还有干净而整洁的三层小洋房里,那两三件硬质的家具,让整个屋子散发出安静舒适的气息。
刘骅说:“这种传递出来的气息,是海派特有的味道。”
在看了沈嘉禄的《寻找老家具》一书后,刘骅对海派家具才真正有了系统的了解。这本书,是他进入海派老家具行业的指南。
他说,海派家具深受上世纪30年代艺术流派的影响,有着鲜明时代特征,以中国传统家具为母、西方家具为父,被沈嘉禄称为“中国古典家具的谢幕之作”。每件家具里,都凝聚着当时能工巧匠们的智慧与技艺。
而让刘骅为之着迷的,正是融入海派家具中的中华民族原创的艺术风格。几年前离开了原本的公司后,他毅然决定创业,这家名为“典传之家”的古董家具店,也在那一年正式诞生。
创业后,刘骅继续四处搜罗起老家具。每一样他经手的家具,都会被他拍下照片,甚至用图纸记录下来。
这些老家具大多是磨损比较严重的,而刘骅希望出自他店里的家具能够兼具观赏性与实用性,因此,每收藏一件家具后,修复环节是必不可少的。他会给手中的老家具更换新的面料,清理其中的灰尘和脏乱的角落并进行消毒,保持外形如初,修复如旧。
经过修复后,这些上海老家具变成了一件件艺术品。刘骅笃定地说:“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件一模一样的东西了。”
刘骅曾在和同行老一辈沟通的时候问过他们,是否会留存已售家具的资料,而前辈们的回答是:不会。
尽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但刘骅思考再三后,还是决定坚持记录下这些家具,以备日后整理资料,从而能真正吃透这些海派家具里的精华。
在那些被记录下的物件中,刘骅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件贝聿铭祖父上海老宅的壁炉架。那时候,他正好受邀帮忙南阳路上的贝宅搭配家具,恰巧在一个老藏家的仓库里看到了这件壁炉架,立马买了下来。值得一提的是,这件壁炉架并不完整,只有上身,让刘骅深觉遗憾。
当然,收藏古董家具难免也有错过。让刘骅记忆犹新的,是清末洋务运动代表人物盛宣怀留下的一批旧器物。当初刘骅对盛宣怀没有研究,不知道盛宣怀之于上海的重要性,与这批家具擦肩而过,现在想起来甚为遗憾。
光临“典传之家”家具店的买家也形形色色,歌手张信哲、摄影师陈漫等也是这些老家具的拥趸。
其中让刘骅印象最为深刻的,有一位重要买家,在上海西边有个大宅子,是根据一间老工厂改的。在那间宅子里,藏了太多让刘骅也不得不羡慕的好东西。
他们为什么如此热爱这些古董家具呢?刘骅说,从一件家具就可以推断出当时的居住条件、生活状态,甚至是当时的历史状况,这就是海派家具的迷人之处,它们是经过时间过滤的器物,显露的是充满岁月感的美,一种能够经历时间考验的本质的美。
自“典传之家”创立以来,刘骅修复了无数海派旧物,而这些旧物也为他带来了不一般的际遇,使得他与不少前来寻宝的艺术家结下了缘。
此后,刘骅加入了沪上知名的设计师艺术家联盟——大沪社,与社中的艺术家朋友共同创立了大沪联合艺术空间。
在这个艺术空间中,刘骅收藏的古董家具“摇身一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展陈道具,辅助展品的艺术呈现。前来观展的人也能因这些海派家具,更近距离地与展出的艺术品对话,这正合刘骅的心意。
从某种角度说,这个艺术空间与刘骅的古董家具店都是商业性质的,因为盈利是他们的目的之一,几乎所有展出的艺术品与老家具,都是可出售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它们却又是不商业的。
大多数美术馆、艺术空间的展览时间一般在4周~5周,而大沪联合艺术空间内的排期更为频繁,2周~3周便会更新展览内容。刘骅的爱人陶女士解释道,这样做是希望更多的艺术家被看到,无论他们的知名度与作品价格是高是低,在这里都会一视同仁。对于很多条件并没有那么好的青年艺术家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在刘骅和陶女士看来:“只要我们不亏损,就可以请你与我们不断地合作,持续推进下去。支持艺术家,让艺术走入大众生活,是这个艺术空间的初心。”
最后,刘骅告诉我们,其实他最开始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人生和事业现在会是这样的走向,也没想到古董家具店能与艺术空间互相成就。
“毕竟不是学艺术的,但是现在能够有机会做艺术相关的工作,每天接触艺术家和艺术品,我觉得很幸福。”
时代在每一样器物上都打上了烙印,收集这些老器物,在其中凝望逝去的时间风景,并将海派文化与欧洲古董家具的结合融入艺术中,这是刘骅的浪漫。
看,这个收藏了无数古董家具的男人,正在茂名南路1号那栋老楼里,做着一个关于海派旧物与艺术的柔软的梦。
原标题:《那些旧到不行的古董家具,在他手里变成了老上海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