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学习哲学的一种重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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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思君
很难想象旅行和哲学怎么能扯上关系吧?事实上,行走和思考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并不仅仅是简单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五一“长”假,大家都出去行走了吗?今天推送的这一篇关于“哲学家小路”的文章,很多伟大的哲学家都曾经在这条小路上行走过,思考过。
作者 / 陈赛文
摘自 / 《科学大观园》
编辑 / 哲思君
转载请注明: 转自“哲思学意” ID:InfinitePhilosophy
在旅行中学习
哲学家小路是正对着海德堡老城区的一条很美的山间小路,中间隔着一条如银色曲线一样缓缓折向远方的内卡河一一德国的诗人之河。一座古朴的老桥跨河而过。当然此桥是于1947年6月重建的(为了阻止盟军的进攻,“二战”快结束前德国人自己炸毁了包括这座古桥在内的几座桥梁)。散步在哲学家小路上不禁想到那些曾经迷惑的问题,比如爱情、死亡、宇宙的奥秘、人生的意义等。有人警告过说向一位职业哲学家追问人生的意义,会招人笑话,这是一个太大而无当的问题。另外,非得跑到哲学家小路上思考哲学吗?如海德堡大学的哲学教授安德里亚·凯莫林所言,小路是用来散步的,不是用来思考的。真正的哲学思考需要纯净而强大的专注力,需要桌子、纸和笔。
有人说海德堡是一个“路过之地”——由于地处南北交界,往北有马堡、柏林,往南有图宾根、弗赖堡等哲学重镇。作为历代大哲学家的必经之地,费希特、谢林、黑格尔、费尔巴哈、海德格尔都盛赞过海德堡的美丽,或者在这里停留过,但这里都不是他们的归宿。即使与海德堡难分难解的雅斯贝尔斯也在晚年离开海德堡,去了瑞士的巴塞尔大学并在那里终老。根据伽达默尔《哲学生涯》的记载,在他离开海德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主街的斯科特书店还展示着一张小板凳,雅斯贝尔斯每周都要极其严格和认真地抽出一个上午的时间来书店,就坐在那个小板凳上把新出版的所有书都翻一遍,离开时每次都挑走一撂子书。除了康德一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之外,德国的大小哲学家似乎都是在不断迁徙之中。从中世纪开始,德国学者之间就有游学之风。他们相信旅行是学习的一种重要方式。所以,整个德国大学系统就是一个流动的驿站。康德的柯尼斯堡、黑格尔的柏林、尼采的魏玛、海德格尔的弗赖堡,伽达默尔的海德堡......哪里有大师,哪里就是哲学的中心。学生们为了追随名师经常在不同的大学和城市之间辗转。这在中国大陆是难想象的,一个学生能够随随便便从北大转到复旦,或从南开换到中山大学但在德国,一个学生在求学期间换几所大学很正常,有时候为了追随心仪的导师,有时候仅仅为了换个城市生活。
来到海德堡才第一次意识到“看”是一个多么神奇的词。德国古典唯心主义中的idea源于拉丁语idere,意为“眼见为实”。整个西方启蒙的思想都是沿着idere的概念,通过光,事物被呈现,被认知,成其所是的过程。强调“眼见为实”,即已暗含了人的主体性和主观性——若没有“我”,没有思维之光,世界只是一片蒙昧不清;而在此之前,人类只能“耳听为虚”,倾听上帝的教诲。这使我想起去年在剑桥大学的天体物理学家马丁·里斯的见解,他甚至专门为此写了一本书——“也许这个世界存在一些非常重要的真相,是超出人类的理解范畴的,比如,我们通过望远镜所能观察到的宇宙,可能并非全部的物理事实。很可能有另外的完全不同的空间维度,被完全不同的法则所规定,但我们无法感知或理解,就像一只猴子不可能理解量子物理学一样,只能留待后人类,或者超人类,他们也许会拥有更加高级的智慧,能理解这些东西。”很奇妙隔着200多年的时空,一个哲学家与科学家有如此强烈的共鸣。当然,在康德的时代,他就是一个科学家,他的“星云假说”是关于天体起源的,而牛顿的伟大著作叫《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在海德堡听到这么一个故事,很能说明近代以来哲学家与科学家之间的隔阂之深:纳粹时期,雅斯贝尔斯在困顿之中曾托人请爱因斯坦帮忙在普林斯顿大学求个教职,爱因斯坦却迟迟不肯,因为他觉得雅斯贝尔斯的哲学与黑格尔的哲学一样,都是“醉汉的胡言乱语”。
在人类知识的探求上,现代经验科学追求的是知识的确定性和可控性,它能给我们一个肯定的,没有争议性的答案。但哲学却不能。任何一门科学,只要关于它的知识一旦可以确定,这门科学便不再称为哲学,而变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比如物理、天文、化学、生物,甚至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那么,“哲学”作为一门学问还剩下什么呢?为什么我们还需要哲学,尤其是形而上学?几千年了,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争论不休?什么是真?什么是善?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存在的本质?身体和心灵的关系是什么?凯莫林教授说“这个世界永远会有一些人,天然地被这些问题吸引、迷惑,尽管他们心里清楚,这些问题很可能没有答案,或者超出了他们的智性能力。但这些问题如此重要,只要我们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种努力就将持续下去。”从某种角度来说,哲学跟象棋很像。人们发明了关于象棋的各种理论,而这些理论变得越来越具体和复杂,但今天的象棋大师未必超出古代的象棋大师。哲学也是一样的状况。哲学家的工具越来越先进,思维越来越精密,但对于那些古老的哲学问题,今天的哲学家未必能比柏拉图给出更好的答案。这可能是哲学与科学最大的区别一一经验科学的知识是不断前进的,物理学的洞见可以锁定在数学公式里代代相传,可以肯定地说今天的物理学家比牛顿、爱因斯坦懂得更多但哲学思想却是难以固定的,很容易在时间的流逝中遗失,就哲学的核心问题而言,康德可能比今天的哲学家懂得更多,思想更深刻。所以,哲学必须不断地回到经典。
现代阐释学之父伽达默尔曾经忠告他的学生如果要走上哲学之路,不能从海德格尔开始,而至少要从亚里士多德开始。今天在海德堡哲学系,最核心的学术训练仍然是在经典哲学文本的精读与讨论中完成的。通常是讨论课的形式,老师带领学生阅读经典文本,并逐字逐句地讲解,澄清概念,疏通论证逻辑。
精读到何种程度
一本柏拉图的《理想国》,或者笛卡儿的《第一哲学沉思录》可能要读上一个学年,而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恐怕要两年。读完三四本著作本科学年也差不多结束了。就像凯莫林教授的助教说“一本哲学经典,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是看不懂的。不是说你看不懂文字,而是你的思想不够专注,不够精密,捕捉不到很多细微的变化。这是哲学学习中最为艰苦的基础训练,没有这种训练,读再多的哲学书也没用。但是,一旦进入状态,你会发现思维的训练过程是充满乐趣的。”这让人想起苏联作家阿尔森·古留加在《黑格尔传》中提到的一个叫鲍里斯·乌克斯库尔的俄国骑兵上尉。这位年轻军官打败拿破仑之后,追女人也追腻了,于是跑到海德堡去追随黑格尔学哲学。受到黑格尔的亲切招待之后,他立刻跑到书店把哲学家所有的书都买下来,却发现一句也读不懂。他去听黑格尔的讲座时却连上课的笔记都看不懂。于是他又去找黑格尔诉苦,哲学家耐心倾听后劝他先自修代数、自然科学、地理和拉丁文。据说他第三次来请教黑格尔时,教授对这个学生的勤奋和学识非常满意,才引导他真正研究哲学。后来,在俄罗斯当外交官的乌克斯库尔无论走到哪里,总是随身携带着黑格尔的《逻辑学》。
黑格尔在海德堡大学教过两年书。目力好的人能从哲学家小路上眺望到黑格尔当年居住的那条小街。从他在普洛克街的家走到这条哲学家小路大概需要20分钟,据说他最喜欢在这条小路上一边散步一边思考。他一贯的人生态度是“人的性灵应当超脱日常生活中平凡的琐屑兴趣,而虚心接受那真的、永恒的和神圣的事物,并以虚心接受的态度去观察并把握那最高的东西。”其实在19世纪,法国人丹纳在《艺术哲学》中就曾经这样描述德国人对于精神世界的迷恋“在精神文明方面出的力,谁也比不上德国人渊博的考据,哲理的探讨,对最难懂的文字的钻研,版本的校订,字典的编纂,材料的收集与分类,实验室中的研究。在一切学问的领域内,凡是艰苦沉闷,但属于基础性质而必不可少的劳动,都是他们的专长他们以了不起的耐性与牺牲精神,替现代大厦把所有的石头凿好。”至于为什么,他的解释是“他们身上,理智的力量大得多因为外界的诱惑比较小,内心的爆炸比较少。而在外界的袭击与内心的反抗较少的时候,理性才把人控制得更好......”
德国哲学家如此执著于对世界的本质追根究底,给人感觉简直就是一群完全与现实脱节、毫无生活可言的呆子。就像康德,他一生不曾离开自己出生的城市,从来没有碰过一个女人,每天在同一时间开动大脑里某个思想机器的小齿轮,年不变的他,早餐只有两杯茶和一袋烟斗(晚上干脆不吃饭)。而且据某位学者考证,他的茶只是点缀着几片叶子的薄茶,而烟斗也是用来抽成真空的......但正是这群尘世中人眼中的呆子,以强大的抽象能力创造了一个个离现实那么遥远的概念世界——康德的“物自体”、黑格尔的“世界精神”、谢林的“自然”、叔本华的“意志”、海德格尔的“此在”......却又直指现实世界的症候,为现代人的精神生活设定最基本的价值观。
60多岁的安东·科赫很瘦,一头短短的白发,蓝眼睛,很有特点的耳朵就像《指环王》里的精灵族人那样很尖很长。他身上有一种德国教授中很常见的纯净书卷气,但他的随和却很罕见,据说他喜欢招收世界各地的学生,对中国学生也很有好感。科赫教授的办公室朴素而整洁。一面书墙,一张书桌,几把椅子便是全部。科赫教授的席位曾属于雅斯贝尔斯和伽达默尔。不过,三代人从事哲学的方式完全不同。雅斯贝尔斯从心理学进入哲学,伽达默尔被历史吸引,科赫教授则更多被数学吸引。他一直试图利用分析哲学的工具来探究形而上学中的“现实”问题。他说“`现实'是哲学的根本问题——不是当下的现实,而是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现实。通过深刻而清晰的思考`现实',我希望揭示`现实'的深层结构,以及真实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认为今天人类社会最大的危险是,人们总是倾向于认为用数学的方式描述出来的现实就是全部的现实,从而失去那些物理学家们无法处理的,与现实更深层面的联系。今天我们目睹这个世界的种种问题都与这种狭隘、抽象、贫乏的思维方式有关。
其实,物理学家很清楚他们描述的宇宙从开始就是基于种对‘现实’的巨大的抽象。在科学的物质世界中,不仅颜色和声音不存在,就连我们通过视觉和触觉所体验到的空间也是如此。时间更是一个从实存中被抽象出来的概念。虽然我们对于世界的所有感知中都贯穿着线性的时间感,但在物理学中既没有时间之箭(即时间从过去向未来的流动),也没有临时模式(现在、过去、未来)。热力学第二定律提出了熵增理论,作为区别过去与未来的工具现在的世界比1000年前的世界更加不规则,但这只是个统计学上的趋势,不是基本的物理法则。物理学家无法回答:为什么长期来说不规则在增加?到底是什么使现在成为现在?因为它们与自由有关。只要你在大图景之中引入一个自由的行动者,时间之箭就不再那么神秘。此外,科赫教授也试图以真理、时间、自由三个概念为基础,构建一个宏大的综合理论体系。他相信这三个概念之间有一种深刻的内在关联,时间的结构(过去、现在、未来)、自由的结构(三种特性:独立于自然法则、不可证伪的自由法则和替代性选择)和真理的三个层面(实用主义、现实主义和开放性)可以连接起来,而且必须连接起来,你才能真正理解真理是什么,自由是什么,时间之箭是怎么回事。
哲学家小路上的诗人
几枚熟透了的李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在清晨的阳光中散发出淡淡的酒香,红砂岩的石碑上刻着荷尔德林的名字,还有几行诗,可能是他赞美海德堡的那首:灌木丛繁荣其上,直铺深谷,背靠山丘或怀抱河滩,蔓延你欢乐的小巷,它们休憩在你芬芳宁静的花园之下……茨威格写过一本关于荷尔德林的传记,提到诗人当年充满孩子气的哲学努力。按茨威格的说法,对荷尔德林来说遭遇哲学是一场灾难。但百年后,德国当代最著名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却说,对他的思考具有指导意义的,并非他的导师胡塞尔的《逻辑研究》,而是荷尔德林的颂诗,甚至临死之时还命他的儿子为他最后一次朗读荷尔德林的诗歌。这大概就是科赫教授一再强调,通往真理的道路并非只有科学,而关于现实更深的维度,哲学也不是唯一的提醒者。文学、艺术也试图从更深的层面把握现实,只不过方法不同——文学和艺术创造的是图像和故事,而哲学创造的是思辨。但我深深相信,无论以何种方式靠近现实,都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旅行的收获,大概就是发现哲学中一种类似孩童的耐心——学会如何耐心地面对一个问题,而不是急切地寻找答案。如果你提出一个很难的问题,就不可能指望得到一个简单的答案。为了理解这个问题,你必须不断地追问、质疑、反思,然后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多么的困难,而我们寻求的答案又是多么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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