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专访北京舞蹈学院遇难学生亲属老师及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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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专访北京舞蹈学院遇难学生亲属老师及同学 http://www.sina.com.cn 2001年02月27日10:40 每日新报

　　美国太平洋时间2月16日上午9时25分，三辆满载北京舞蹈学院舞蹈团学员的面包车，在从美国西海岸华盛顿州开往俄勒冈州波特兰的途中，因为道路结冰，不幸发生意外车祸。坐在第二辆车上的团员、18岁的贾树立和17岁的龚翔被抛出车外，当场遇难，另有多人受伤。华盛顿州巡警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立即将受伤人员送往离出事地点最近的利兹维尔市医院和奥赛罗市医院进行抢救。与此同时，巡警将这一不幸消息通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旧金山总领馆，一场紧急抢救和善后工作随之紧张展开。而后北京舞蹈学院立即成立了由主要领导组成的事故处理小组，并派出外事老师陪同两位遇难学生家长紧急赴美，处理善后事宜。获悉这一不幸消息后，本报记者即刻赶往北京舞蹈学院附中(北京舞蹈学校)，采访了遇难者贾树立的亲属、老师及同窗。

　　一、舞之天才

　　在车祸中丧生的北京舞蹈学校学生贾树立生于1983年7月16日，今年才1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黄金年龄。他是北京舞蹈学校6年级毕业班的学生。经过了6年寒窗，如今就要毕业了，正有美好的前程等待着他，然而一场意外……

　　据贾树立的姑姑介绍，贾树立是整个大家庭的长子，全家都非常疼爱他，把他当作家中的“掌上明珠”。贾树立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企业家，母亲是位出色的银行职员。父母的文化素养都很高，而且都是各自行业中的佼佼者，他们不仅自己的事业都很成功，而且对孩子的教育培养也很成功。贾树立很有舞蹈天赋，在他很小的时候，每当有人给他照相时，他都会自然地摆出很特别的动作。每当家庭聚会时，大人们都会叫小树立给表演个节目，树立从来不怯场，总是在众人面前跳上一段舞蹈，逗得全家人非常开心。每当他看到电视中播放舞蹈节目时，就特别认真地看，而且只要看上一遍，就能够基本模仿下来，这令大人们都非常惊讶。

　　贾树立家在大连，小学毕业时，有人建议树立的父母要尽可能使孩子的特长得到发挥，于是父母就领树立去报考辽宁省人民艺术剧院，在考辽宁人艺时，一位舞蹈专业人士看了树立的表演后，对他非常欣赏，于是建议树立的母亲把他送到全国最好的舞蹈院校去进行系统的深造。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母亲带着树立来到北京，没想到树立一下子就被舞蹈学校的老师看中，顺利地被北京舞蹈学校录取了。孩子考取了全国一流的专业院校，特长得以发挥，父母及家人当然非常高兴，然而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就要离家，独自在异地学习生活，这也让家人十分担心，而且众所周知，学舞蹈是非常艰苦的。父母忍住泪水将小树立留在了北京，那一次的分离对于他母亲来说，其痛苦宛如又经历了一次分娩。

　　二、就要做最好

　　天才与勤奋往往很难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有的人极具天赋，但却不愿付出辛勤的汗水；还有的人很勤奋，却因天赋不够而难成大器。而贾树立则是一个天才与勤奋两者兼俱的优秀男孩。他还继承了父母身上那种从不服输的性格，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在校6年中，他经常在别人休息时跑到练功房，“偷偷”地练功。老师要求同学们压腿要压到135°，而贾树立则要求自己压到170°才罢休，为此他就不知让自己吃了多少苦。树立很懂事，从来不愿让父母为他担心，所以学校中的事很少跟父母倾诉，而总是把欢乐带给他们。一次，树立与疼爱他的姑姑聊天，说起自己在学校练功时受的苦，姑姑心疼地命令树立不要这样“为难”自己，而树立却反驳道：“我只有吃过别人吃不了的苦，才能表现出别人表现不了的形体语言。”面对十几岁的侄儿说出的这样富有哲理又极具专业性的话，姑姑一时无言以对，只是把树立紧紧地搂在怀里……

　　三、成熟的少年

　　贾树立不仅在舞蹈专业的学习上非常刻苦，在文化课的学习中也很认真。据贾树立的同学们介绍，他为了不打扰别的同学休息，经常在夜间自己躲在楼道看书，有时一念就是通宵。“他的这种学习精神特别令我们佩服!”

　　贾树立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所以他的老师也非常喜欢他。当记者对一位曾培养贾树立多年的老师进行采访时，那位老师说：“我现在真的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孩子太可惜了。我现在正在整理我手中的贾树立的照片，心情很不好，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贾树立绝对是个非常出色的孩子!”

　　贾树立在同学和朋友中间很有威信。他从小就在同龄人当中表现出极强的组织能力。在小学时，他担任班长，到北京舞蹈学校后又连续六年担任班长。贾树立非常细心，非常乐于帮助他人，同学遇到困难都愿找他帮忙，不少同学都得到过他的热情帮助。在记者采访时，不少熟悉贾树立的同学，无奈地欺骗自己说：“我们不相信，贾树立怎么会死呢?他那么好，只要不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我们就永远不会相信!”贾树立与同学结下的深厚感情可见一斑。

　　同学们还向记者介绍说，贾树立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比如，他总是带头在宿舍做卫生，为同宿舍的兄弟们创造清新整洁的生活环境，就连宿舍管理员都说：“贾树立他们宿舍是全楼最干净的一间。”

　　不足十八岁的孩子，本应是最不知愁的轻狂少年，然而贾树立却对生活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人式思考。比如有一次，贾树立和几个同学到学院门口的小餐馆里吃饭，那个小餐馆里有一个伙计也和他们一样十七、八岁，因家境贫寒上不起学而到北京来打工。贾树立得知这一情况后便对身边的同学说：“我们没有理由不珍惜现在的生活，看看咱们的学习条件多好，可千万不能懈怠，要不然既对不起父母也对不住自己。你们瞧那个伙计，人家其实也是咱们的同龄人，但却只能打工，而没有机会上学，比比人家，我们所拥有的生活环境是多么值得珍惜呀!”从这件小事足以看出贾树立已是一个思想非常成熟的孩子。

　　四、“现代舞大师”

　　走进舞蹈学校的大门，只要随便叫住一位同学打听一下“知不知道贾树立?”学生们十有八九会说“知道”，然后必会跟上一句：“他的现代舞跳得特棒!”

　　贾树立是学习中国舞的学生，他不仅中国舞跳得好，而且还对现代舞非常感兴趣。他一直在现代舞方面刻苦钻研，并且有较高的造诣。贾树立很喜欢日、韩音乐，经常买来日、韩的音乐CD一边听着一边跟着音乐比划着各种舞蹈动作。他曾对很多人说过他有一个理想，就是将来做一名现代舞的专家。“我一定要使中国的现代舞称雄世界!”为了这个理想，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汗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现代舞方面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于是同学们给贾树立封了一个“现代舞大师”的美誉。

　　贾树立是毕业班的班长，他们班毕业汇报演出的舞蹈从头到尾都是由贾树立编排的。他针对每个同学的特点编排了精彩的动作，既作编舞，又作导演，还兼演员。他的才华在这次毕业演出中得到充分的发挥。他的演出吸引了很多老师和同学去看，当时观众席爆满，大家一次次地报以热烈的掌声。在这一届毕业班的汇报演出中，贾树立所在的中国舞系的这场演出是最成功的。老师们将贾树立编排的这场演出用摄像机录制下来留作资料。班上一位女生对记者说，在编排舞蹈时，贾树立不厌其烦地帮助每一位同学规范舞蹈动作，一遍又一遍，直到满意为止。毕业演出获得成功后，他为此着实高兴了很长时间。他说：“自己的创作被人认可，这是最幸福的事!”

　　“舞蹈不是表现动作，而是用形体语言表达思想，表现美。”贾树立对舞蹈的形体语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此次赴美国巡演的节目中，贾树立要在其中一个舞剧中扮演贾宝玉，他为此买了一套《红楼梦》，自己一遍一遍地看。因为春节过后，他们就要启程赴美演出，所以过年时只休息了三、四天，而这几天，他每天还抱着《红楼梦》苦读。他对家人说：“我演贾宝玉非常得心应手，很快就会入戏，有时跳着跳着都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五、魂断美利坚

　　为了去美国演出，贾树立和他的同学们排练得非常艰苦，“代表学校出国演出是一件光荣的任务，我们在舞台上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中国的舞蹈水平，代表着中国人的形象!”贾树立在临行前这样说。为了排练，赴美巡演的师生在春节期间只休息了三、四天，他大年三十才离校赶回大连。对于孩子来说，除夕是一个多么快乐的日子，然而贾树立中午回到大连的家中，疲惫的身躯倒在床上，一觉醒来时，新年钟声就快敲响了。除夕之夜，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培养他多年的一位班主任老师打电话拜年，一打就是一个小时，但没想到这竟成了师生间最后的一次长谈!

　　大年初四，贾树立便又回到学校。学生们放寒假都在家中过年，校园里冷冷清清，贾树立独自住在学校里每天排练。春节期间食堂不开，学校附近的餐厅也都关门，贾树立每天都将就着吃点方便食品。在这段时间里，关心他的同学们都往学校里给他打电话，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把快乐带给别人。然而，据一位与贾树立非常亲近的朋友说，其实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并不好，每天排练很艰苦，而且又吃不上可口的饭，加上学校里又冷冷清清，他心里挺难受的。

　　2月6日，北京舞蹈学院巡演团从北京启程开始了近一个月的赴美巡回演出。该团在美国的演出非常成功。在出事前夜的演出中，北京舞蹈学院的同学们表演的中国舞剧《秦皇点兵》征服了现场的所有观众，包括贾树立在内的剧中主演在演出后五次谢幕，台下观众的掌声仍久久不息。当晚，孩子们卸妆后，又忙着收拾道具，休息时已是深夜，转天一大早就又要启程奔赴下一个城市进行演出……

　　2月14日那天，北京时间晚8点(美国当地时间凌晨4：00)，贾树立曾给国内一位很要好的女同学打过一个电话，据这位女同学讲，当时贾树立说话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电话接通后女孩问贾树立：“你在干什么?”沉默了半天，他才所答非所问地说：“我这几天的演出特别成功!”然后又说：“我很累，今天坐了6个小时的汽车，明天还得上课，我太累了!”女同学又问：“在美国演出干嘛还要上课?”刚说完，电话就断了。贾树立一向很能吃苦，而且精力充沛，“从来没出现过这次电话中的状态。”当时这位同学就有些为他担心，没想到，仅隔两天，噩耗就传遍了全国。

　　美国太平洋时间2月16日一早，北京舞蹈学院的学生们就乘上三辆面包车启程赴下一个演出城市。当天的天气非常恶劣。贾树立和龚翔在学校里都是班长，他们肩负着保管道具服装的任务，只有他俩坐在装道具的那辆汽车里。贾树立和龚翔俩人都穿着临去美国时一起买的一模一样的衣服，沉睡在装满道具的车里，汽车以每小时135公里的速度行驶在冰雪覆盖的高速公路上(美国交通部门规定，该公路的最高限速是每小时112公里)。突然，意外的车祸发生了，车上两个熟睡中的孩子被甩出五、六十米远，随后又一辆汽车滑出公路，一只大箱子正好砸在贾树立的身上，导致贾树立和龚翔当场死亡!两个风华正茂的孩子，两名北京舞蹈学校培养了六年的学生，两名最有前途的舞蹈苗子，在这一刻，在睡梦中陨落了，匆匆地不辞而别……

　　据贾树立和龚翔的同学介绍，他俩出国前都在紧张地复习着，准备报考北京舞蹈学院的本科班，他们一直都在花样的年华里憧憬着，编织着未来日子里绚烂的梦。(记者 马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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