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自我认同与自我实现的镜像叙事研究——以《你好,李焕英》《热辣滚烫》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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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江凌 丁雅洁 传媒
近年来,中国电影市场涌现出一批女性导演创作的、聚焦女性人物和故事的电影作品,获得了商业与口碑的双丰收。其中,由贾玲执导与主演的《你好,李焕英》(2021)和《热辣滚烫》(2024),以女性视角与人文关怀深入呈现女性的真实生活,披露她们的真实情感与心路历程,为理解女性自我认知与自我解放的多元可能提供了文本例证。
一、《你好,李焕英》的镜像叙事建构:共生关系下的拯救与认同
拉康的镜像理论认为“自我”的建构离不开“自身”,也离不开“自我”的对应物。在以母女关系为核心和主题的影视作品中,母亲和女儿通常被建构为彼此的“对应物”,强化双方互为镜像并互相制约的矛盾关系,以呈现一种“从冲突到和解”的常见戏剧模式。但《你好,李焕英》对母亲李焕英的刻画摆脱了传统的苦难叙事,对女儿贾晓玲的塑造也并未流于对母亲的反叛与对抗,母女间的互动与羁绊更为温情蕴藉,依托母女间的共生关系实现了沟通和彼此认同。
1.贾晓玲的“理想我”:“大他者”的烙印。拉康认为,镜像阶段是通过镜子中他人和自我的映射逐渐完成自我感知,从完全依赖他人到向自己独立转化,从而确认他人与自我的关系。在自我意识的建构过程中,存在着“大他者”,即社会法则和文化秩序的影响。
电影开篇的升学宴中,王琴及其女儿身上高学历、高收入、高社会地位的标签是“大他者”的具象凝结,贾晓玲对此的惭愧和自卑则是社会规训与刻板印象的镜像投射,也奠定了她回到母亲的青春岁月后积极为母亲“逆天改命”的想法,但这恰恰反映着男性中心话语对女性的期待和偏见,仿佛只有符合所谓“社会主流评价标准”的女儿才是母亲的骄傲,甚至在择偶时改变当年的选择、自己也不会降生,才是母亲应有的幸福人生,才能弥补贾晓玲心中难以释怀的爱与遗憾。
“如果母性是一种大写的牺牲,那么做女儿就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大写的过错”,贾晓玲的自我救赎不是自发的、有意识的,而是期望通过自我消灭来改变现状、让母亲“高兴”的行为,她对自己和母亲的价值判断和选择都缺乏认知和确证,意图以成全母亲完成解惑与救赎,获取自我价值感。
2.贾晓玲与李焕英:同代双姝的“镜中我”。“婴儿在进入‘镜像阶段’意识到自我是个完整的个体形象之前,总是和母亲存在依赖关系”,但随着李焕英与贾晓玲的亲密关系从共生的母女成为同代的“姐妹”,叙事也在贾晓玲的“拯救”视角和李焕英的“默许”视角中切换,结合拉康理论所指涉的“凝视”概念,呈现一场观看与被观看的和解与成长之旅。
与贾晓玲的“自我理想”不同,李焕英表达的自己对未来女儿的期待是“健康快乐就行”,正是贾晓玲的现实观照,这种无条件的爱、认可与宽慰解开了贾晓玲的心结,也使她完成了对女儿这一女性身份的认同。年轻的李焕英剥离了妻子、母亲的客体身份,坚持自己的人生选择,是一种并未受到社会“大他者”影响的、更符合女性主体意识觉醒和自我发展要求的“理想镜像”,她默许女儿介入自己的生活,是在向女儿展示这种“理想镜像”的幸福与无悔,使女儿最终选择尊重并认同母亲的选择,达成了南希·弗莱迪在《我母亲/我自己》中提出的“真正健康的母女之爱”。
青年李焕英作为贾晓玲的另一重“理想我”,向同为女性的女儿传递了一种“以女性眼光洞悉自我,确定自身本质、生命意义及其在社会中的地位”的主体身份认同观念,她们仿佛对镜相照,实现了情感的互通和镜像的重合;仿佛都是为了对方而存在,却实现了各自的主体自我建构,是一种以超现实世界为场域,完成个体觉醒和成长的现实体验。
二、《热辣滚烫》的镜像叙事建构:以自我观照为核心的镜语体系
相比于《你好,李焕英》中贾晓玲借助母女关系的“共生”镜像实现自我和解与自我认同,三年后的《热辣滚烫》则通过更丰富的人物关系和镜像塑造搭建女性自我探索和自我改变的话语空间。杜乐莹作为叙事主体,她的认知和成长以开始学习拳击和想参加拳击比赛为节点呈现出显著的阶段性,也契合着主体建构从“理念我”到“镜像我”再到“社会我”的过程。
1.杜乐莹与昊坤:自我误认的缩影。“自我是在由无意识决定的新的主体布局中根据他者而构成的。”杜乐莹在与昊坤、妹妹乐丹、表妹豆豆、闺蜜以及打工店老板等人的相处中不断隐忍和迎合,形成一种以屈就为常态的“伪自我”,而与昊坤的关系建立与破裂是杜乐莹千疮百孔的生活和内心的缩影,也是在被凝视中自我误认的缩影。
“镜像阶段是一个自欺的瞬间,是一个由虚幻影像引起的迷恋过程,是想象性思维方式的起点”,杜乐莹对昊坤鞍前马后、悉心照料,迷恋着想象中的男友,也打造着自己认为的理想女友形象,但却是对自我价值和意义的误认。随着情节发展,最初在杜乐莹心目中执着梦想清高自持的昊坤露出志大才疏、虚伪薄情的本来面目,击碎了她心中的幻象,让她认识到无法在误认中实现主体同一性,促使她开始审视自我与寻求改变。当昊坤看到健身馆单向镜里心无旁骛练拳的乐莹,不仅是对应开篇二人位置与身份的互换,更是乐莹不再向外诉求而是专注自己与向内探索的隐喻。
拳击比赛中她不敌专业选手被击倒,镜头对准她倒在昊坤眼前时昊坤复杂又深受触动的神情以及她看向昊坤的眼神,其中蕴含的双重凝视结构表现出凝视关系从“非自我”向“自我”的转移。赛后她变得敢于表达之前不敢说的真实想法并以“看心情”婉拒昊坤,可见此时的她已全然放弃曾经虚幻的认知和信仰,学会爱自己与尊重自己的内心。
2.杜乐莹与杜乐丹:同性镜像的不同分化途径。乐莹与妹妹乐丹身上的矛盾与缺陷不尽相同,但都处于自我缺失和误认的无意识阶段,乐丹更像是乐莹的另一种形态。她认为乐莹练拳是为了“减肥”,评价乐莹瘦身后“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就算她赢一次”。拳击比赛时,她说“有病啊,根本就打不赢,为什么一直打”,乐莹完成比赛后她坐在鼓掌的观众中凝视着姐姐,但并未随着人群鼓掌和目送,她神情中别扭的疑惑与敬佩代表着二人间价值分化的完成。
根据拉康的理论,“主体经过镜像阶段,体验到只能将自己还原到外部的他人之中”。有学者将其解释为“‘我’在成为自己本身之际认同的对手其实并非自己,而是他者,我为了成为真正的自己而必须舍弃自己本身”。由此可见,乐丹的存在不仅暗含着乐莹对初始自我的回看,从角色设置上来说更是借人物形象的对照言说一种价值观上的冲突与分道:作为同性对立者,乐莹和乐丹之间相似身份关系的差异,强化了影片文本内价值选择的复杂性与多重性。作为血亲姐妹,她们受到社会“大他者”不同维度和不同程度的规训和影响,也以不同的选择分化出不同的人生形态与自我形态。最终影片没有强行实现个体间的和解,而是自我的和解,也是真正有利于探讨女性自由的选择和尝试。
3.杜乐莹的自我对话:“理想自我”的想象与实现。“镜像阶段理论本身有一个隐秘的入口,那就是个体在镜前的凝视:自个体走向镜子向里探视的那一刻起,自我朝向异化的戏剧就一幕接一幕悄然上演。”通过一次次的镜前凝视,杜乐莹开始明确自己的需求,把握自己的人生,定义自己的拼搏和胜利。
“自我在他者中存在,他者即自我。”乐莹的几次对镜自照反映着她在撕裂中完善的自我体认。跳楼后她对镜痛哭“好疼,为什么一点伤也没有”,是她所受到的伤害痛苦和自我怀疑的外化;候场时她与镜子里曾经的自己互相鼓励是与自我的和解,与其说她实现了“理想自我”,不如说她在突破与实现的过程中找到了“理想自我”的模样;倒在拳台上满脸血污的她,与遭受表妹的利用倒在舞台上的她,以及跳楼后躺在雨中的她,形成镜头语言的互文,但与后两者不同的是,她参赛并坚持完成比赛,是她自我确证的重要环节,也是她“已经赢了”的标志。
“自我”在对“他者”的辨认过程中走出镜像阶段,完成“自我”与“他者”的认同过程,从而生成“主体”。比赛结束后镜头不再呈现镜子中的她,而是那张直视镜头、疲惫又骄傲的自拍,正是她重塑自我的成果和勋章。弗吉尼亚·伍尔夫将“一间自己的房间”作为女性话语权与主体性建构的隐喻,“房间成了一个特定的称谓,意味着区别于男性主流世界的边缘与个人之地”,是女性自立与自闭同在的空间符码和意识符码。片尾乐莹独自轻快跑远,隐喻她找到纯粹自我后进行的一场无声又盛大的自我旅程。
三、镜像叙事转向:区别于传统叙事的女性主体书写
除了影片内的镜像关系建构与映照,《你好,李焕英》和《热辣滚烫》反映的女性视角下自我探索的变化与发展过程,也可视为一种拉康意义上的自我成长寓言。从透视亲密关系进行心理弥补到观照理想自我、造梦追梦,两部电影用不同的镜像关系和镜语体系来展演女性自我和解与自我实现的路径策略,也达成叙事手法上的进阶与升华。
1.以自我凝视取代男性凝视。拉康的镜像理论对“他者”概念的借鉴与发展使性别权力关系之下被凝视的女性形象成为女性主义电影批评的重要关注,波伏娃关于“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建构而成的”这一论述也正说明:成为女性的过程是一个学习与模仿的过程,通过对镜像的不断模仿与表演从而将女性内化为本质属性。
《你好,李焕英》和《热辣滚烫》中多元多面而非客体欲体的女性形象、不被镜头审判的负面人物、不被观看和赏玩的女性苦难、不以宏大叙事压制个人话语的叙事走向,以及关注女性个体情感的内在张力,都表达出女性风格的审美观念与价值取向,消解了“男性他者”的价值约束与身体凝视,但也并未抬高或刻意矮化男性形象,着重表现女性在个体的自我唤醒和社会化互动中实现自我价值和性别价值。
2.打破怀旧叙事下的情感依恋。“怀旧是一种丧失和位移,但也是个人与自己的想象的浪漫纠葛。”《你好,李焕英》通过超现实手法实现电影时空的巨大跨度,以虚构的情节设定叙述真实的情感表达,但这种怀旧叙事暗含着通过回到导演现实的成长场域与电影中女性的母体空间对创伤进行“心理补偿”来寻求心理完整的叙事逻辑。相比之下,《热辣滚烫》不再追求重述与改写,通过一组杜乐莹在春夏秋冬的时光流逝中减重、健身、训练的蒙太奇镜头反映她从笨重到健美、从吃力到从容的蜕变,是勇气与力量的显化表达,说明她的改变出于自我期待而非自我否定,情感的诉诸方向是向前的决心而非回溯的遗憾,这本身就是一种自我认同和悦纳的体现。
3.打造情感在场,书写性别议题。有学者用“我爱你,但我并不愿意成为你。正因为我没有成为你,我才能告诉你我爱你”来总结李焕英和贾晓玲母女之间互文性的镜像关系,认为《你好,李焕英》是一次“以创造对抗存在”的努力;而《热辣滚烫》则更像是“以创造确证存在”,在从“被爱”到“爱人”再到“爱己”的过程中,建立自我的话语权和价值感,在女性本不该被定义和束缚的话语体系下自觉表达和创造,拥有独立的、成熟的个体生命意志。
对亲情和成长的向往与困惑是人类共通的情感体验,可以引发人类思想的共振,从而弱化论证女性意识觉醒时容易陷入的严肃性、偏激性和小众性,更好地对男性中心话语和社会共识性偏见进行一种温柔的解构,是以喜剧性、普适性与号召性建构女性题材电影的有益实践。
四、结 语
《你好,李焕英》中贾晓玲以母亲为镜像载体,在想象性修正中释怀与重生,《热辣滚烫》则通过理想自我为镜像载体,以杜乐莹对自身的想象性塑造完成觉醒与重生。二者对镜像建构的使用和转向,反映着女性从向外探寻到内识自我的思想变迁,也为女性自我认同与自我实现提供启发与镜鉴。
《你好,李焕英》《热辣滚烫》两部电影通过呈现打破常规的女性刻画方式与性别书写体系,使真实而立体的女性形象走进媒介叙事,探讨了脱离男权叙事和悲情叙事的女性如何在追求自我实现的过程中自我认识,在与他者的关系中自我观照,在情感秩序的生成中自我表达,在社会参与和价值生产中自我确证,尊重个体差异的同时关注性别合作,体现了女性创作者视角的重要价值,也传递了文艺作品需要传达的现实意义。
作者单位 上海理工大学出版学院
原标题:《女性自我认同与自我实现的镜像叙事研究——以《你好,李焕英》《热辣滚烫》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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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址:女性自我认同与自我实现的镜像叙事研究——以《你好,李焕英》《热辣滚烫》为例 https://www.yuejiaxmz.com/news/view/793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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