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象牙塔走向十字街头的生活美学家”——威廉·莫里斯的人生轨迹与艺术旷野

发布时间：2025-02-08 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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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19世纪下半叶，英国的工业革命带来了大规模的机械化批量生产，缺乏美感的产品充斥着粗制滥造，且脱离实际生活。在此背景下，一批艺术家开始反思工业生产对艺术与设计的影响。他们倡导回归传统手工艺，强调艺术与技术的结合，主张为大众创造美观而实用的物品。威廉·莫里斯是这场运动的重要代表，他希望劳动者是快乐而有尊严的，也试图通过设计来改善人们的生活环境和审美品位。

　　“年少轻狂的我，曾立下壮志，要用美去改变世界，乃至更多。倘若我在细微之处取得了些许成功，哪怕只是在世间的一个小角落，在我所爱的男女之间能绽放光芒，那么，我会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幸福的，受到眷顾的，而我的努力，依旧在持续。”——威廉·莫里斯

23岁的威廉·莫里斯肖像

　　威廉·莫里斯的人生轨迹

　　1834年3月24日，莫里斯出生在距离伦敦大约30公里的埃塞克斯郡。他的家坐落在长着一片榆树林的小庄园。这里地处埃平森林边缘，自然风景优美，莫里斯的父亲是德文郡大联合铜矿公司的证券商人，母亲是伯明翰谢尔顿家族约瑟夫·谢尔顿最小的千金——爱玛·谢尔顿，小莫里斯的童年非常幸福。

　　七岁之前的莫里斯已经读完了沃尔特·斯科特几乎所有的传奇小说。父亲送给他一匹小马和一套儿童盔甲，他模仿小说中的英雄好汉，骑马到埃平森林去探险，去河岸边游览公园和教堂，观察周围的小动物、树林和花卉植被，神奇的大自然和斯科特的传奇故事影响了他的一生。

亨利·H·帕克《埃塞克斯郡斯托尔的傍晚》

布面油画 19世纪末

　　1840年莫里斯的父亲以每年600英镑的价格租下更大的“伍德福德”庄园。庄园外面就是埃平森林。这片森林成为莫里斯童年小天地，这里成为他后来创作诗歌和散文中反复出现的形象。

　　马尔博罗中学（Marllborough School）是一所成立不久的私立寄宿制学校，位于伦敦以西100多公里处的威尔特郡。虽然硬件条件非常优越，但莫里斯在学校感到学业枯燥和乏味，于是，14岁的他在图书馆中阅读和自学中世纪时期古建筑学。

　　1856年6月，莫里斯通过了牛津大学埃克塞特学院的入学考试，原计划是去学习神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从大学毕业以后可以加人教会成为一名牧师，在某个教堂为教徒服务。因为在当时，宗教复兴的社会氛围中，牧师是一个收入优渥，且非常受人尊重的职业。

　　牛津求学不久，他便结识了才华横溢的大学同学——爱德华·伯恩·琼斯（后来成为19世纪未，英国最著名的画家之一）。这两个青年学生趣味相投，相识的时候并不知晓他们的友谊将持续终身。之后他们一起加入了“拉斐尔前派兄弟会（Pre-Raphaelite Brotherhood）”，再之后，莫里斯遇到了平面模特马车夫的女儿——简?伯顿，并不顾家人反对与她订婚。

威廉·莫里斯一家在富勒姆的格兰奇花园合影

左一伯恩·琼斯的父亲，左三爱德华·伯恩·琼斯

右三威廉·莫里斯，右二简·莫里斯

爱德华·伯恩·琼斯为自己住所设计的彩色玻璃

其中第一和第三个场景分别

在“与美为期”第二展区“制造”部分展出

场景描述的是亚瑟王寻找圣杯的故事

　　加入兄弟会的莫里斯发现，这群来自英国中部繁荣的工业城市伯明翰的朋友们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比他深刻，于是莫里斯在他们的影响下开始阅读社会改革家和艺术批评家托马斯·卡莱尔的《过去与现在》约翰·拉斯金的《威尼斯之石》以及查尔斯·金斯利等人的著作。他非常认同拉斯金在批评工业制作的装饰艺术，对于这位精神导师，莫里斯诚然支持着自然主义和中世纪风格的观点，并付诸于探索和实践。

　　22岁的莫里斯拿到了牛津大学学位证书，加入了乔治·埃蒙德·斯特里特的建筑事务所。在这里，莫里斯结识了建筑师菲利普·韦伯，两人亦师亦友。菲利普·韦伯同伯恩·琼斯一样，他也是伴随莫里斯的终身密友。

菲利普·韦伯为红屋设计的瓷砖

其中第一排第二幅母鸡与小鸡

第三排第一幅苍鹭

均在”与美为期”展览第一展区“灵感”的“自然与乡村”中展出

菲利普·韦伯设计的储物柜

“与美为期”展览第二展区“制造”的“复古的浪漫”中展出

　　1860年莫里斯夫妇搬进红屋，同时莫里斯在装饰红屋的时候发现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他需要的，又美丽又实用的家居用品，于是，他开始筹划创办一个合伙公司，他的新身份是商人，也是设计师。他和朋友们一起创办的公司维持了14年，面临各种问题导致解散，然而莫里斯并不想放弃，在1875年又重组了新公司，成为唯一的董事。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他去世，他身体力行的扮演好管理者和设计师，更专注于工艺制造的细节，和掌握各种工序。

“草莓小偷”家居纺织品，它的左上角白色标签印有：莫里斯公司，449号

　　1896年初，殚精竭虑的莫里斯被诊断出通风和糖尿病，他的医生说，得这个病就是因为他是莫里斯，他比十个人做的工作都多。然而在同年10月他在凯姆斯科特庄园去世，享年62岁。

　　“我不愿艺术仅为少数人而存，正如我不愿教育、自由仅眷顾少数人一般。”——威廉·莫里斯

　　工艺美术运动的发展过程中，莫里斯不断强调设计的社会性和集体性。他认为设计和创作不应为少数人所专有，而应为广大民众服务。莫里斯在身体力行的实践中不断追求高品质，在家居设计领域他已经攀登到了艺术顶峰，而他是如何从一个学习神学的少年变为“现代设计之父”的？这不得不归功于他对艺术执着的追求，对作品完美的呈现。从少年时，他就对绘画充满兴趣，而“拉斐尔前派”给大学时期的他带来了巨大的文化冲击。

　　兄弟会里轻狂不羁的少年们，用“艳丽神秘，活色生香”的绘画艺术击打着莫里斯的心弦。他通过伯恩·琼斯的引荐，也积极的投入到这个当时被视为“前卫的组织”，并结识了人生中另一位最为重要的朋友——但丁·罗塞蒂，这位艺术奇才是当今英国响当当的绘画大师。

　　但丁·罗塞蒂与约翰·米莱及霍尔曼·亨特一同成立的“拉斐尔前派”，他们开创了英国绘画的新高度，同时也是世界艺术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约翰·米莱《欧菲莉亚》油画，1851-1852年

但丁·罗塞蒂《白日梦》油画，1880年

　　“拉斐尔前派”热衷复兴中世纪风格的绘画，反对工业化带来的机械风格的画家，主张回归15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初期那种浓郁色彩，情感充沛的画风，而当时的社会视为一个反叛、前卫的艺术组织，也是在这样的艺术氛围下，被感染的莫里斯大胆的尝试了绘画艺术。他的第一幅油画《花园里的特利斯特拉姆爵士》是在罗塞蒂指导下完成的。

威廉·莫里斯《法罗兹》铅笔水彩，1871年

　　威廉·莫里斯《La Belle Iseult》油画，1882年。画中模特是简·伯顿，后来成为莫里斯的妻子。莫里斯在罗塞蒂的指导下绘制的这幅作品，他在画作背后给简写了一句话“我不会画你，但我爱你。”

　　于此同时，加入乔治·埃蒙德·斯特里特建筑事务所的莫里斯（斯特里特是当时英国著名的新哥特派建筑师）。在建筑设计这个新艺术旷野中，莫里斯又提升了空间的结构思维，研究更切实际的材料建造技术，在绘画艺术和建筑技术的融合下，默默埋下心地里的一颗种子。直到他认识了他的一生的挚爱——简·伯顿，在爱情的滋润下，小种子已经开始慢慢发芽，25岁的他励志要为19岁的爱人打造一座前所未有的圣殿，他力邀好友菲利普·韦伯和伯恩·琼斯，共同设计并建造了一座工艺美术运动史上的丰碑——“红屋”。

“红屋”Eric Huang拍摄

　　红屋的设计悄然打破了许多维多利亚时期建筑的既定规则，韦伯与莫里斯拒绝使用当时流行的装饰风格和复古的建筑语言，而是选择了英国本土（普通且地方性的）建筑作为主要参考。在当时，红屋是一座相对宏伟但极为舒适的建筑，强调天然材料，仿佛从环境中自然生长出来。

　　韦伯和莫里斯还摒弃了当时关于内部空间布局的传统（佣人与与主人的空间是完全分开的布局），可以从其独特的布局中看出：两层“L形”结构环绕着花园和一个锥形屋顶的水井（类似于中世纪庭院的两侧）。红屋体现了工艺美术运动的原则——将住宅设计视为一种对“完整”追求。他们有意识地创造了一座新型建筑，通过形式服从内容的设计理论，使建筑与室内装饰形成和谐的艺术整体。

　　红屋的建造历程，帮助莫里斯擘画了生活艺术化的理想。而红屋的问世又让莫里斯进行了反思，因为他发现市场上根本没有他觉得实用并美观的物件。于是，莫里斯又一次开拓不一样的旷野——成立第一家综合设计公司。莫里斯公司在他的经营发展壮大后，他还同时开办了手工坊，印染坊以及出版社。

　　莫里斯公司的业务涉及很广，他亲自设计了数量众多的壁纸、织物、家具和彩色玻璃。为了提升产品的品质，他研究并尝试各种工艺，还自制各种新染料，采购织布机拆解。对于莫里斯来说，真正能打动人的艺术必须是”某种真实的，能超越自身的东西”，也许，自然是最合适的灵感来源。

“与美为期”展览中威廉·莫里斯珍贵的设计手稿：《”茛苕”壁纸设计图》《“埃文洛德”印花织物设计图》在”灵感”展区，《“雷德卡”地毯设计图》在“制造”展区。

　　威廉·莫里斯的博闻广识融合了艺术与技术，在当时的英国，他的作品给使用者体会到充沛着人文温度和浪漫主义情怀，他用自己积极向上生活体验和不断创新的艺术实践去改变一个又一个的艺美家园。

　　从象牙塔走向十字街头的莫里斯

　　“杰出的作品都是普通民众在普通的日常生活过程中所创造的……由民众创造，也由民众享用，带给创造者和使用者同样的快乐。”——威廉·莫里斯

　　忙于运营公司的莫里斯一刻也未停下脚步。1891年，他又创办了凯姆斯科特出版社，作为当时著名的作家、诗人的莫里斯，其实很早就注意到平面字体设计与书籍的装帧设计，出版社是莫里斯人生中最后一次对艺术旷野的探索与尝试，他出版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古籍和原创小说，其中《杰弗里乔叟》的出版也许是莫里斯人生中最后一个伟大艺术作品。全书425页纸本与13本皮质特别版，历时两年才完成制作。

威廉·莫里斯《世界尽头的井》

与美为期展览第二展区”制造”的复兴手工艺中展出

　　威廉·莫里斯从钟爱自然，喜好冒险，重读浪漫开始，用双手描绘艺术与生活的之间紧密的关系，用反复的试验和实践经验来复兴彼时的传统工艺。步履不停的他，还利用自己的社会资源去改善当时工艺美术者的从业地位。

　　经历了各种艺术旷野的莫里斯还积极参与社会活动，他希望当时的劳工得到尊重。于是，游历、讲座、发表宣言，他又再一次的突破了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开辟新旷野中，找寻到了自己存世意义。

　　他是从象牙塔走向十字街头，他回望中世纪，远眺东方，他是浪漫主义诗人，他是想象力超群的文学小说家，他是把家居装饰品提升到艺术高度的实践者，是真正美与艺术的生活美学家。

跋

　　撰写本文是为了更好的诠释”与美为期——威廉·莫里斯与英国工艺美术运动”展中威廉·莫里斯重要作用。希望观众在关注展览的同时，通过对威廉·莫里斯的生平、设计理论、艺术作品等史料的初步研究与分析，建立对他的设计哲学和艺术实践的具体认识。从而激发至今仍影响和启发我们的“实用与美的结合”“劳动的愉悦”“艺术为大众服务”的艺术思潮。